第27章 迪森
黑暗中，瓦沙娅轻轻推了推身旁的丈夫。
她确认丈夫已经清醒后小心起身，跨过熟睡的小卢克，在旁边架子上拎起巨大的水壶，猫着腰离开了房间。
瓦沙娅在门口碰到了隔壁的邻居妮菲。妮菲一脸木然，蜡黄干枯的脸上皱眉横生，棕色的眼眸里的无尽的疲倦。她身材干瘪，瘦得像竹竿，披着一件破旧帆布改成的黑披风。
街道上的煤气路灯顺着楼梯照到二楼，昏黄阴影下的妮菲很像一位女巫。
瓦沙娅知道，在妮菲眼里，自己也差不多是这种形象。
她向妮菲点头打了个招呼，妮菲木然点头回应。两人都没有交谈的欲望，一前一后走下楼梯，进入昏暗的街道。
天还没亮，瓦尔区的街道上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活动。这些人鲜有穿戴整齐的，偶有几件完整的衣物也是缝缝补补，一些男人只用布料在腰部简单围一圈。
他们大多沉默不语，行色匆匆，小心越过躺在地上的各种无家可归者，走向自己的目的地。瓦沙娅和妮菲的目的是离房子500米左右的公共水房。
天心岛淡水资源匮乏，除了少数几个地区铺设了自来水管道，绝大部分地区都是由统一的水房分配水资源，私自打井会被重罚。
缺水的具体原因瓦沙娅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去晚了，今天做饭的水就没了，说不定还得去买高价水。
来到水房，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大多是像她们这样面容枯黄的女人，偶有几个面露菜色的男人。所有人都很沉默，打到水之后就匆忙离开。
回去的路上，瓦沙娅意外看到一个身穿朴素黑色长袍的老人在街道中央诵唱，用得是一种她没听过的语言。老人的声音温和有力，似乎能抚慰人的内心。她感觉自己心底的疲惫都消散不少。
老人的身边跟随着不少人，都做着一个奇怪的手势低头小声诵唱。
“他就是迪森主教吗？”瓦沙娅问身旁的妮菲。
妮菲脸上的木然已经不见，满脸都是被治愈般的平淡。她放下水壶，朝着老人的方向认认真真行了一礼之后，她一脸尊敬地说：“是的，史莱克的病就是迪森主教治好的，而且没有收我们治疗费。”
妮菲的丈夫史莱克和卢克是码头搬运工，前段时间突然生了一种怪病，卧床了好几天，眼看就要死掉时听闻瓦尔区出现一位善良且有能力的传教士。他们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找到迪森，恳求迪森给史莱克治病。
迪森确实很厉害，给史莱克服用一粒药丸后，史莱克的病就好了。不仅身体恢复，听卢克说力气都大了不少，现在能得东西更多了。
最重要的是，迪森主教没有收他们的钱。
瓦沙娅学着妮菲的样子也向老人行了一礼，像他这样的好人可真不多了。
偶遇迪森主教后，两人感觉身体的疲倦感被驱散不少，脸上挂起了笑容。在天边散射的晨光下，两人似乎找到了少女时代的活力。
回到房间后，卢克已经醒了，正在吭哧吭哧地整理他的搬运工具。这栋三层小楼的十几户人家也渐渐醒过来，叮叮当当的各种器皿声响起，各种食物气味飘香。小孩子充满活力的叫声和跑动声此起彼伏，除了睡在角落里的小卢克。
瓦沙娅爬过去推了推小卢克，发现儿子的身体变得异常冰冷，身上有一块块灰色斑点，肚子鼓大如球。
瓦沙娅惊恐地叫出声来，快速摇晃着小卢克想把他叫醒。可是小卢克就像死了一样，任由她如何推搡都没半点反应。
“小卢克怎么了？”瓦沙娅浑身发抖，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不知道啊，昨天还好好的！”卢克也是惊呆了，脸色苍白，双手抖得厉害。
他探头在儿子的胸口静听，冰冷的皮肤下还有一丝微弱的心跳声。
“还有心跳，你看好小卢克，我去找医生！”卢克丢下这句话就疯跑了出去。
瓦沙娅抱着冰冷的儿子瘫软在地上，一边哭一边亲着儿子的脸颊。她的哭声引起隔壁妮菲的注意，妮菲和史莱克赶紧过来查看一下，但都没能说出一个所以然。
像他们这种生活在底层的人类，经常会生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病。运气好的，这些病对生活的影响不大，他们也就不会在意，更不会花钱去治疗，直到突然有一天暴毙而亡。运气差的，突发的疾病会在几天甚至几个小时里夺走人的生命。
“也许可以去找找迪森主教！”妮菲建议。
“对对对，他是一位善良且有非凡力量的人。他一定能救小卢克！”史莱克脸上露出坚定不移的表情。
瓦沙娅枯寂的眼神里冒出希望之光，脑海里浮现出迪森慈祥温和的脸庞，眼前健康的史莱克和几天前近乎尸体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发软的身体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抱着小卢克冲出房间，几步跨越楼梯，朝着刚刚碰到迪森主教的位置跑去。
等她跑到那里时才发现老人已经离开，不知道去往哪个方向。绝望再一次袭来，瓦沙娅在道路中央放声大叫，声如厉鬼。
史莱克喘着粗气跟了上来说：“不要急，跟我走，迪森主教在这边，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瓦沙娅跟着史莱克左转拐入一条巷子，跨过地上呻吟的人群，然后又拐了几次，跑了几分钟后终于听到了迪森主教温和的诵唱声。
瓦沙娅跑得更快了。她猛地冲进围绕着迪森主教的人群，跪倒在迪森面前哀求：“请您救救我的孩子。”
她抱着小卢克朝迪森疯狂磕头，额头的皮肤磕破，脸上都是希冀和眼泪。
迪森的诵唱停了下来，他蹲下身子摸了摸瓦沙娅的头，温和地说：“不要急，全能的万灵之主会庇护你和你的孩子！”
“把孩子给我看看！”
温和且坚定的声音让瓦沙娅惊慌的内心稍稍平静，她把小卢克递过去，迪森一只手就把孩子接住了。
迪森盘腿坐下，把小卢克放在他的双腿上。他先摸了摸小卢克的头，几根手指点住头部的几块灰斑，轻轻揉动起来，另一只手按在小卢克的皮球肚上轻轻揉动。
他闭眼低声诵唱了一会儿，神奇的一幕就发生了。
迪森的双手出现一圈淡淡的黑色雾气，他干枯的手如同戴了一层黑色的手套。小卢克身上的灰斑似乎被黑色雾气吸收了，渐渐消退，直至消失无踪。
瓦沙娅死死地盯着迪森神奇的双手在小卢克身上的揉动，脸上露出了激动，小卢克的皮肤似乎多了一些血色，但肚子还是大如皮球。
随着迪森加强低声诵唱，瓦沙娅似乎看到他的左手掌下面有东西在蠕动，蠕动的东西很快就消失在黑屋和肚脐之间。
瓦沙娅以为是错觉，便被抛到脑后。因为她惊喜的发现，随着迪森主教诵唱的继续，小卢克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就像漏气的气球，很快就恢复如常。
迪森手上的黑雾渐渐消失，小卢克身上的血色越来越多，直至睁开了眼睛，迷雾地看着上方略显疲惫的老人。
小卢克很害怕，他转头就看到了跪在旁边，一脸惊喜的母亲。他挣扎着从老人的手里逃脱，扑进母亲的怀里。
他瘦弱的身体里似乎燃起了火炉，火炉在释放无穷的力量，让他一下子就把身形枯槁的瓦沙娅撞倒在地。
瓦沙娅浑身乏力，但还是死死地抱着他。她从地上翻起来对着迪森跪拜，心悦诚服地说：“感谢您的治疗，感谢您救了我的孩子，愿异神保佑您的身体。”
迪森站起来笑呵呵地说：“异神可保护不了我，也救不了你的孩子。他今天能活下来，全靠万灵之主的力量。你应该歌颂祂的尊名！”
“赞美全能的万灵之主！”迪森诵唱。
“赞美全能的万灵之主！”瓦沙哑和众人。
“赞美仁慈的万灵之主！”
“赞美仁慈的万灵之主！”
“您是屹立万灵之上的主宰，是俯瞰万灵之海的神灵，是万灵希望之指引，是万灵之开始，是万灵之终结”
“你就是迪森？”
一道年轻的惊异声打断了严肃的诵唱。
迪森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一位年轻秀气的少年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少年穿着一身略显宽松的紫色长袍，手里拿着一块巨大的林可饼。
值得注意的是，少年的皮肤异常光滑，嫩得彷佛能流出水一样，似乎还有缕缕花香从皮肤里渗透出来，即便是刚出生的婴儿，也不会有如此光滑细腻的皮肤。
空气里混淆着林可饼和花瓣的香气，迪森周围的追随者们的肠胃开始蠕动。林可饼勾起了他们的食欲，花瓣的香气勾起身体本能的欲望。
生存与繁衍，是人类最深刻的本能。
陈伦感觉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得燥热，那些面目和善的从者的目光变得奇怪。他们的眼神频频在他手里的饼和他的身上移动，让他有些紧张。
这些人不会是想抢他的饼吧。
他赶紧咬一口压压惊。
“我就是，请问你是？”好在迪森的目光还是正常的温和。
“我叫陈伦，听说了万灵神教的故事，想具体了解一下。如果加入你们的话需要什么条件，又需要承担什么义务？”陈伦笑了笑说。
“陈伦！？”
迪森点点头，转头对跪在地上的瓦沙娅说：“你孩子的病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就先回去吧。回去之后多多诵唱我主。”
“赞美仁慈的万灵之主！”
“赞美仁慈的万灵之主！”
瓦沙娅虔诚低头祷告，然后带着小卢克离开了巷子。
迪森转头对周围的从者说：“今天就先到这里，我有事情要和这位朋友交谈。”
“赞美全能的万灵之主！”
“赞美全能的万灵之主！”
从者齐声诵唱，向迪森行了一礼后也离开了，只是有些人的目光频频放到清秀少年身上。
“你想入教？什么原因？”
陈伦跟随迪森来到瓦尔区十三街的一处简易房子，迪森在唯一的床上盘腿而坐，迎着门口的晨光问陈伦。
“当然是仰慕伟大的万灵之主啊！”
陈伦坐到屋子唯一的椅子上，啃了一口林可饼，边咀嚼边语无伦次地说：“刚刚你好像在给她们治病？不错，这么有爱心的教派，很符合我想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梦想。”
迪森笑了笑，盯着陈伦手里的林可饼说：“我们万灵神教在这座岛的力量很薄弱，对付不了辛德里家族的，分我一点！”
“不！要吃自己买！你们果然想吃我的饼！”
“你们又不是只在这座岛活动，墨陀海域到处都是你们的消息！”
“确实如此，我们的力量超乎你想象的极限！”迪森自信笑了起来：“哪怕是你背后的幽海鬼盗船在外面眼里也不值一提！”
“不过现在墨陀海域的注意力都在你们身上，让我们的传教工作顺利不少。”
陈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我真的挺想加入你们的，真不考虑一下？”他边说边撕下一部分林可饼递给了迪森。
“我就不吃将死之人的东西了！”迪森没有接陈伦的饼。
“我不会死的！”陈伦把饼塞回自己的嘴里支支吾吾地说。
“那到时我们再谈一谈，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地方！”
“好！”
房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迪森闭上眼睛打坐，陈伦则专心对付林可饼。林可饼大如脑袋，分量还不轻，一个能让一家五口饱餐一顿，是瓦尔区人一种相对高档的食物。
但陈伦一个人就吃完了，肚子还没什么变化。
随着晨阳升起，天色大亮，一直闭眼的迪森睁开了眼。
“请问您是迪森先生吗？摩奇先生和我说您在陈伦！？”
陈伦扭头迎着晨光看向门口，只见一身黑衣的艾伦格站在那里。而他的身后，站着一熟两陌生三道身影。
熟悉的那位是在酒馆里截杀他的塞纹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