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有趣的摩奇
天心城郊区一处迎风山坡，一座阴冷的墓园里，艾伦格站在一面新立的墓碑。
天空下着小雨，把墓碑后面的新土浸湿，和长方形的石质棺椁彻底融合在一起。在新坟的旁边，墓园的土被挖开，放着一具和石质棺椁一样的石棺，不过里面是空的。
但空棺前面的墓碑已经立起，上面雕刻着死者的死亡时间是三天后，而死者的名字是：艾伦格梅森。
艾伦格穿着黑色的披风，夹着细雨的海风吹在上面，勾勒出胸口的丘壑。他的神色依然阴冷，看不出悲伤，只是沉默地盯着梅森的墓碑。
他从白天站到晚上，直到小雨停歇，仿佛一种信号，他开始自言自语道：“这些年来，我不知道吃了多少心脏。
从开始的惊恐万分，到现在的泰然处之，我感觉我心里的恶心和厌恶在渐渐消失，被奇异的满足感填满，我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父亲，我们总是认为成为异灵之后，副作用会消失，我们也能脱离辛德里的掌控。
但是您知道吗？
当您的心脏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感觉到的不是悲伤，而是强烈的饥饿感，是那种心理和生理上强烈的饥渴感，仿佛不吃就会立刻饿死。
幸运的是，我的理智最终战胜了它，没对您犯下恐怖的罪恶。
回过神来的我非常惊慌，我意识到无心血牙的影响已经深入我的灵魂，哪怕是成为异灵，没有了副作用的影响，我恐怕也会食用心脏。
毕竟，成为异灵之后，那些所谓的副作用，就变成本能了。
我们也许只是在自欺欺人，在为自己的罪恶找借口，把对其他人的伤害都推到副作用上，让自己心安理得地享用他人的血肉。
幸运的是，我这个罪不可赦的人就要死了，三天后我就会躺在您旁边，希望您能稍微等一等我，我们一起去找母亲，希望她不会嫌弃我们。”
“啪啪啪！”
“真是精彩的自述呢，我感动得要哭出来了。啊，虽然我的泪腺已经腐烂。”
墓园响起一道奇异的打击声，就像骨头在互相敲击，随后的话语听着很像喉咙里塞满了泥土，瘆得慌。
艾伦格脸上的柔和瞬间消失，转身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在他身后两排墓碑的位置，一块老朽的墓碑被掀翻，一道扭曲的身影从地下爬了出来，然后一点点把泥土推回墓穴里。
“你是谁！”
艾伦格寒声质问，无心血牙的禁锢能力随着他的目光朝扭曲身影笼罩过去。
扭曲身影的肢体似乎僵硬了一些，又似乎没有影响，因为它本来就是僵硬腐朽的。
它塞满泥土的喉咙动了起来，一块块小土块从喉咙的缺口掉到地上，它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就边推土边说：“年轻人不要急，先让老人家我把床铺整理好。”
“话说这雨下得真舒服啊，不大不小，让我的床单都变得湿润起来，肯定是万灵之主体恤我们这些驻外人员，把天心岛的气候变得阴冷潮湿。”
扭曲身影絮絮叨叨的内容，配合诡异的行为，让艾伦格产生了不真实的感觉。他意识到自己的禁锢能力对眼前的扭曲身影作用不大，判断眼前的存在可能是一位异灵。
他撤掉禁锢，借着星光打量忙碌的扭曲身影。
扭曲身影看着很像一具死去多年的尸体，瘦小，腐烂，皮包骨，脑袋上还有一个裂开的缺口，里面有一坨黑色的东西随着它的动作在晃动。
有好几次尸体低头时，黑色的东西从缺口挤出来，下垂的幅度惊人，就在要掉出来时，尸体的骨爪子就会重新把它塞回去，然后配上一句：“不好意思，脑子要掉出来了。”
这颇具喜感又荒诞的一幕直到尸体整理好的它的床铺，走到艾伦格面前时达到了顶峰。
尸体走到艾伦格前面一米左右停了下来，出于谨慎，艾伦格往后面退了一步，惊异地看着眼前奇怪的尸体。
艾伦格后退一步的动作让尸体愣了愣，它用右手把自己的左臂掰了下来，轻松地就像折断一枝嫩枝，然后右手抓着左手往前伸，腐烂的喉咙发出声音：“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摩奇！”
艾伦格怔怔地看着伸到自己身前做出握手动作的摩奇左臂，想了想，还是伸手和摩奇的左臂轻轻握了握,说：“我叫艾伦格！”
“艾伦格呀，我听说过，天心岛很有名的灵佣，真没想到我们居然能在这家豪华酒店见面，真是太荣幸了。”
“看情况你打算在三天后入住啊，你真是选对地方了，我亲自睡过，确实是一家不错的酒店。”
摩奇开心地收回左臂，然后一把插在他胸口的位置，如同搭积木一样，“咔嚓”一声左臂就已经固定在了胸口位置，更诡异的是，插在胸口的手臂居然能灵活得动起来。
艾伦格才发现，摩奇身上的各处骨头都是错位的，大腿骨连接脚踝，小腿骨连接身体，胸口的肋骨竖了起来，脊椎不是竖着连接起来，而是零零散散的几块骨头拼凑在一起，扭曲得像一条蛇。
摩奇就像一堆骨头胡乱堆起的人形尸体，造型奇特的骨头上挂着一些腐烂血肉和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发黑内脏，身体的缝隙里还有大量的沙子夹杂其中。
艾伦格看着就有些头皮发麻，只能感叹异灵的能力实在是诡异莫测。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艾伦格谨慎提问，对于一名异灵，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的，不然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哎，刚刚不是听到你说话了嘛，我听说你弄丢了一批灵质心脏。”摩奇的喉咙啪啪掉沙子。
“我的话里似乎没有提及心脏。”艾伦格皱眉说，“您是怎么知道这则信息的。”
“现在天心岛谁不知道啊，稍微打听一下就可以啦！”
摩奇摆摆手不在意地说：“不就是被一个叫陈轮的小子弄走了嘛，他现在躲在瓦斯琪那里，你们进不去！”
听到陈轮的名字，艾伦格的眼睛里闪过冷冽的寒光，确实如摩奇所说，瓦斯琪的地盘不是他能闯的。不说瓦斯琪恐怖的能力，单是第三舰队的一些舰长就不好对付。
但是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你要自己去？”摩奇惊讶地说。
“我还有选择吗？”艾伦格冷着脸戳了戳自己空荡荡的胸口。
“其实你有更好的选择！”摩奇挠了挠他的脑子。
“比如？”
“直接找到心脏！”
“你有办法？”艾伦格一惊，感觉自己空荡荡的胸口都颤动起来。
“当然，异灵的能力总是神奇且可靠的。”摩奇胸前的手臂摸着他破烂的下巴。
“心脏在什么地方？！”
艾伦格激动地走到摩奇身前，双臂用力地抓住摩奇的身体使劲摇晃起来。
“停停停，不要这么激动，老人家我的脑子都要被你晃出来了。”摩奇的喉咙喷着沙子。
让艾伦格惊骇的是，随着摩奇的话语落下，他摇晃的黑色大脑居然真的从头骨的缺口中飞了出去，掉在了地上。
但是摩奇似乎没有什么影响，他的喉咙还在喷沙子：“看看，脑子被你晃出来了。”
摩奇抱怨完，在艾伦格木然的注视中蹲下来，把黑色大脑捡起来塞回脑袋里。摩奇发白的眼珠子显然露出了思索，思索过后，他把脑子重新挖出来，然后塞一些沙子进去，再把脑子重新装回去。
“我觉得加点沙子增加摩擦力，脑子就不容易掉出来了！”
艾伦格呆呆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出口建议：“在头上用布条把缺口包住就不会掉出来了。”
“啊，你说得好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了。可能是我的脑子已经腐烂了吧。”摩奇恍然大悟，然后用骨爪子挠了挠脑子。
“但是包住就不能挠痒痒了啊！”
艾伦格
他突然觉得，摩奇的话靠谱的可能性并不高。
“你是有找到心脏的办法吗？”他虽然没有了心脏，但还是感觉到一丝心累。
“灵质心脏上面有异灵封印，是用我的异灵之力覆盖的，但是我只能在靠近心脏一公里时感应到具体的位置。”
艾伦格简略介绍说：“之前我寻求塞纹支先生的帮助，却被他逃到了瓦斯琪那里。现在我只知道心脏还在海底，根本无法分辨具体位置。”
摩奇听得直点头，喉咙喷沙：“真是大海捞针啊。只是巧了，我一个同伴的能力叫做血肉溯源，可以还原出陈轮的活动轨迹，到时候沿着轨迹走不就能找到他藏心脏的地方了！”
“血肉溯源？”
“对！原理大概是这个样子的，陈轮是一名灵佣对吧，那么他的血肉其实是轻微灵质的。而灵质移动过程中，会留下一些极细微的波动。正常异灵无法察觉这种波动，但是有一些特殊的能力是可以还原的。”
“当然，这个能力也不是没有限制的！一是需要他的血肉，二是时间不超过十天！”
“这些条件你能满足吗？”
“可以！”
艾伦格激动起来，时间绰绰有余，血肉的话，陈轮在酒馆里被他刮下不少，现在回去寻找应该还能找到。
“血肉需要多少？”艾伦格谨慎问。
“我想想看，我同伴之前用能力时”摩奇翻着白眼回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像是拇指大小，我记得他是用差不多拇指大小的血肉溯源的。”
“没问题！”
艾伦格放下心来，他又想起一个问题：“你朋友在天心岛吗？”
“对，他和我一起来这里出差的。但是他不和我一起住酒店，反而住到瓦尔区去了，真是搞不懂，那里脏乱差，为什么不和我住酒店？”摩奇愤愤不平道。
“出差？”艾伦格心情好了不少，对摩奇也好奇起来。
“我们是万灵神教的，领导派我们来这里传教，开拓新信徒，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摩奇叹气道。
万灵神教！
艾伦格瞬间回想起吴雄和他的对话，最近天心岛多了很多传教活动，好像还闹出不少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和摩奇有关？
想到这里，艾伦格谨慎的问摩奇：“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你们需要什么？”
“哎呀，你这话说的！”
摩奇挠了挠脑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于私，出于朋友的帮助嘛。于公呢，希望你成为异灵后，多多支持一下我们万灵神教的传教活动。”
“这种事情你们找岛主府那边不是比我们更合适？”艾伦格皱着眉头说。
“岛主府那边对我们的传教不太支持，导致我们的工作进展缓慢，这迫使我们寻找新的势力。你们在天心岛的历史比岛主府久远的多，是天心岛当之无愧地下统治者。有你们的支持，我们的发展会快很多！”摩奇认真说道。
艾伦格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合理的理由。而这种后置的承诺，对他来说一点负担都没有。
他轻松笑了笑：“没问题，找回心脏后，我就能成为辛德里家族的异灵，届时我会推动辛德里家族对你们的支持。”
“噢！太棒了！”
摩奇欢呼一声：“迪森那家伙一点都不理解，只有在高端场合才能遇到高端资源，像他辛辛苦苦在贫民窟传教几个月也不如我今天的收获！”
“工作进展顺利，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艾伦格环视一圈摩奇口中的高端场合，也有些忍俊不禁，他不由轻笑出来。
摩奇真是一位有意思的异灵！
“迪森是就是你朋友吧，我怎么才能找到他呢！”艾伦格问正在挖土的摩奇，他把自己的好几根肋骨拔出来充当锄头。
“你到瓦尔区十三街就能看到他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他。”摩奇头都没抬说着。
“现在可以吗？”艾伦格有些忐忑，毕竟摩奇看起来要休息了。
“现在？”
摩奇停下动作抬起头看向他，他想了想说：“这种事情确实是不能拖，但是作为你的朋友，我必须给你提醒一下！”
“陈轮在瓦斯琪那里，说不定他已经把心脏的位置告诉了岛主府，你的运气如果差一点，可能会碰上他们的灵佣甚至异灵。那样你就危险了。”摩奇认真说道。
“所以我建议你多找几位帮手，最好是异灵和你一起去！”
艾伦格闻言陷入沉思，脸色重新变得阴沉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点点说：“你说得有道理。”
“那时间？”
“明天你看可以吗？今晚你好好休息一下。”
“那太好了！”
摩奇欢快地回应，继续挖着他的“床铺”。很快，他就挖出一个能容纳他躺进去的坑，他躺了进去，然后熟练地把土覆盖回身上，直到只剩下脑袋在外面，他朝艾伦格挥了挥手说了一声晚安后，手臂和脑袋缩回土里。
他真是一位有趣的异灵！
今晚也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夜晚！
艾伦格走到梅森的墓碑前，蹲了下来，摸了摸上面的刻画，他喃喃说道：“父亲你应该也看到了，貌似我还有机会！”
“如果我成功找回心脏，成为异灵，我会把斯科杀了，把他埋在你旁边”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他转身朝墓园门口走去，在跨越大门之后，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如果，那时的我还是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