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溺死
入眼，是一片朦胧的黑暗，犹如眼睛蒙上了一层厚纱，背后的船舱里有微弱的黄光传来，头顶却是一片片恍惚的火红色，隐约有厮杀声和爆炸声穿透而来。
即便是获得了青冥隐鱼的一部分能力，拥有了在海洋中视物的能力，但在黑夜下的海洋里，陈轮也很难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朦胧间，陈轮发现在他下方不远处有一巨大的物体，有光线从物体的缝隙中投射出来，能看清楚它大致的形状。
看不出具体大小，形状呈椭圆形，前面似乎有巨大的撞角，椭圆的外壁上开着大小不一，奇形怪状的窗口。有冷白的光线从窗口射出，照亮了它周围的海域。窗口里有影子闪动，还有奇怪的声音随着海水扩散。
幽海鬼盗船？
看着很像潜艇，就是周遭的环境气氛让人不安，让人只想远离。陈轮双腿摆动，转动身体，准备往海面浮去。
他刚转身，半张恐怖的烂脸陡然出现在他眼前，距离不足巴掌，被啃食过的眼眶里粘着的眼珠子甚至飘在他的鼻尖位置。
嗡！
陈轮感觉脑子一麻，心脏猛地抽搐一下，大脑瞬间空白。
惊悚的一幕让他暂时失去了判断力，好在他的身体比他的意识反应更快，手脚慌乱划拉几下，快速拉开十几米。
陈轮的胸膛剧烈起伏，惊魂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尸体。从尸体仅存的半个身体来看，是一名刚刚被他解救的奴隶。
现在，他被啃成了破烂！
这说明在四周昏暗的海水里还隐藏着很多恶鬼！得出结论后，陈轮顿感周围的空旷中正隐藏着数不清的恶鬼，都在用贪婪的幽光盯着他这只可口的羔羊。
他睁大眼睛左右上下查看，黑暗冰冷的海水中，有不少白色的身影在若隐若现，源头赫然是下面那艘诡异的鬼盗船。
由于鬼盗船的冷白光和白色尸体的颜色差不多，导致它们很难被发现。而陈轮散发着灵性清香的肉体，却如黑暗里的荧火，瞬间吸引了恶鬼们的目光。
起码有几十道幽光把注意力放到了陈轮的身体上！
猎杀开始！
陈轮躲过一把刺过来的长剑，腰腹一扭，身体转向一侧，快速游动，从一只巨大的蜘蛛尸体的长腿间闪过，同时双手水流汇聚，击碎一具长发膨胀女尸的胸口，突破了尸体怪物的第一层包围圈。
他透过眼角余光，一拳轰出，打碎一个双头人尸体的所有脑袋，双腿摆动，如水蛇般在各种尸体怪物的间隙间游动。
水流在手的他，感觉自己似乎无所不能。那些看起来恐怖的怪物，都挡不住他覆盖水流的攻击。
但很快他就发现，尸体怪物的作战方式并不是强大的战斗力，而是不死的特性和无穷无尽的数量。他在尸体怪物的包围圈里纵横捭阖，被他轰碎了脑袋的尸体怪物已经有几十个了，但是周围怪物的数量不见减少，反而更多了。
而随着水流攻击的频繁使用，他的体力渐渐不支，胸腔里的氧气也濒临极限，不能被困死在这里！得跑！
陈轮环视一圈，看着密密麻麻围过来的尸体怪物，用水流覆盖住全身，腰腹用力，整个人仿佛化为一枚鱼雷，冲进了包围圈。几十把腐朽的武器瞬间劈砍在水流上，却被旋转的水流卷碎，化为金属碎片。
他双手如刀，狠狠撕开包围圈，朝海面冲去。
“哗啦啦——”
“呼——”
钻出水面的陈轮深呼了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浑浊的火药味和血腥味，让他生出再度为人的感觉，感觉。感受到身后的尸体怪物还有段距离，他快速扫了一眼周围的状况。
他发现他所处的运奴船已经有大半沉入海面，上面火光冲天，爬满了各种奇怪的尸体。尸体们争先恐后，似乎在扒拉着什么，咀嚼着什么，在黑暗和火焰的映衬下，生动描绘出一幅地狱晚餐的油画。
陈轮没敢细看，就把目光转向远处。目前海面上还存在的船只只有四艘，其中最大的一艘上面时不时发出爆炸声，还有武器撞击的叮叮当当声。他隐约能感觉到青鳞就在那艘大船上。
看着重新围过来的尸体怪物，陈轮果断朝远离青鳞的位置游去，那边还有一艘船。他看到似乎还有活人在那艘船上活动。
兰格举着珠子在前，阿游紧跟其后，周围围着的尸体怪物越来越多，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珠子出现问题，尸体怪物扑上来把他们撕扯肉沫。
一些尸体怪物手中拿的那些新鲜血肉让他们心惊肉跳，因为看起来很眼神。它们时不时咬一口的行为更是让他们头皮发麻，仿佛咬在自己身上一样。
幸运的是，在珠子的威慑下，那些尸体怪物并没有攻击。这不禁让他感叹，这东西的来历一定很不平凡。
“哈哈，那些渔民到死都没想到，自家的珠子会有这种神奇的效果吧。”兰格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难看的微笑。
“现在，也算物尽其用了！”
“嗯！”
阿游重重点了点头，内心喜悦，手臂紧紧抓住兰格，生怕自己被落下。
幽海鬼盗船给尸体怪物的命令是杀掉船上所有的活物，而兰格和阿游是这艘船仅剩的活人，而暗色珠子的存在，又让怪物不敢靠近，这就形成了极为壮观的一幕。
一圈又一圈的尸体怪物围着阿游和兰格，却被手持暗色珠子的两人逼迫不断后退，直至掉入海中，就像一只只饺子下水。它们掉入海中后，又锲而不舍地爬起来，重新爬上船只围着阿游和兰格。整体画面很像以暗色珠子为中心的滚动花蕾。
两人心惊胆战地来到船尾，这是放置小船的位置。
不出所料，所有完好的小船都被开走，即便是一些用来修复船只的大型木板都被逃命的海盗顺走。
“妈的，一群垃圾浪费资源！”
兰格暗骂一声，转身对阿游说：“我在前面挡住他们，你拆几块大板下来做木筏。”
“这些恶心的尸体只是炮灰，我们不能被它们拖住。如果它们的头领出现或者贝兰德那边战败，我们很难脱身，速度要快！”
他说完就转身面对那些尸体怪物，举着珠子警惕怪物们的动静。
阿游深呼一口气，压下心脏的悸痛，沉气提劲，甩动一旁的大铁锤，撞向船板。
“砰！”
“砰！砰！”
船舱被破坏，露出大片的海面，大量的海水涌了进来，出现的还有那些漂浮在海面的人头，密密麻麻的，看得两人头皮发麻。
阿游压下恐惧，卷起几块大一点的木板，快速制作了一个木筏。
两人爬上木筏，冲出大船，来到了海面上。
幸运的是，此时风暴已经停了。海面风平浪静，头顶乌黑的云层也消失不见，稀疏的星辰洒下苍白的光芒。
不幸的是，那些尸体还跟在木筏四周，密密麻麻，一眼望去，海面都是披头散发的人头，看得异常渗人。
“兰哥，怎么办？这些鬼东西一直跟着！”阿游脸色苍白，喘着粗气道。
兰格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语气僵硬且肯定地说：“这些鬼东西肯定有一个活动范围，它们的操控者可能在贝兰德号上，我们只要一直远离就一定能摆脱。”
阿游点点头，但还是有些担心地看着贝兰德号的方向。旗舰依然屹立，上面有强烈的战斗波动传来，显然是贝兰德舰队的强者还在和尸体怪物战斗，那里也吸引了绝大部分的尸体怪物。
贝兰德号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上面爬满了尸体，在星光下不停的蠕动着，很像一副飘在海上是死尸，上面都是蛆虫，恶心异常。
“我们要赶紧走！”阿游说道。
“对，我要走快一点！”阿游的耳边响起了兰格冰冷的声音。
我？
不是我们吗？
还没反应过来的阿游就感觉后背多了一股力量，推着他往海里去。
“扑通！”
失去平衡的阿游歪着头就掉入了海中，冰冷的海水让他瞬间懵住了，胸口的悸痛更是让他的思绪混乱。
“怎么会！？”
“兰哥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阿游不敢相信，心里在狂吼：“应该是失手的，绝对不是故意的，我可是兰哥最重要的朋友，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救过我很多次了，这次没有理由抛弃我！”
阿游手忙脚乱，挣扎着露出海面，期望能看到木筏还在自己的周围，那一直给他温暖的身影还在等他。
但是，没有！
映入眼帘的只有密密麻麻的尸体怪物，那道他视若兄长和父亲的身影，正背对着他，拼命划着木筏远离他。
“啊——兰格！”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海面，绝望的声音里带着恐惧、不解以及憎恨。阿游的惨叫声伴随着咀嚼声，很快就消失了。
兰格没有回头，就像没有听到一样，拼命地划着。划着划着，不知道划了多久，在兰格体力接近极限的时候，那些一直纠缠不清的尸体怪物终于退去了。
如同潮水一般，瞬间消失在幽暗的海底。
兰格喘着粗气，躺在木筏上，看着已经泛起红潮的天边，不由发出一声声畅快的狂笑，笑声里包含了他对富足生活即将来临的向往。这一切的基础，是他身边包裹里的财物。
“找一个远离行政岛的小岛，建一座庄园。”
“买下一大片田地，让农夫给我耕种。”
“再雇佣几个女佣照顾我的生活。”
“还有什么？”
“听说那些富足且体面的人都有兴趣爱好，我是不是要培养一些高雅的兴趣爱好什么的？”
“可是我只喜欢杀人啊，这有点烦！”
“搞点奴隶？这可以啊！让他们去种田，种不好就直接杀掉。”
突然，木筏开始晃动起来，打断了兰格的畅想，似乎有东西在海面下顶着木筏。这让他瞬间惊出冷汗，茫茫大海，如果木筏损坏，他就死定了。
他一跃而起，拿着双刀打量着周围的海面。
平静，无风，一丝波澜都没有。
“难道是阿游？”
兰格的内心掀起阴霾，随即就摇头：“不可能，他肯定逃不过那些鬼东西的追杀，现在骨头都被啃碎了！”
透过木筏的缝隙，他只能看到有一片暗色的影子在下面，却看不出是什么东西，难道是某种大型鱼类？
他的脑海里闪过这片海域活跃的各种大鱼资料，都没找到对应的。他拿起刀往木筏缝隙插去，却没刺到任何东西。
随着时间的推移，脚下木筏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他连趴在木筏上都很难。没办法，兰格只能把包裹固定在木筏上，一只手提刀，跳入海中。
刚一入海，视线还没恢复时，身体的本能就告诉他，有东西正在极速靠近。他连忙后退，同时用长刀朝前方盲劈，却没劈到任何东西。
等他的眼睛适应了海水时，却发现眼前什么都没有。就在这时，一双手臂从他身后死死地禁锢住他，拖着他往海底下沉。
“谁？”
兰格的内心顿时慌乱起来。
难道是那些可怕的尸体跟上来了！？
兰格猛得一回头，想象中的浮肿恐怖面孔没有出现，出现的是一张正常的、陌生的脸。
这张脸略显稚嫩，黑发黑瞳，鼻子有点挺，嘴唇略薄，整体轮廓硬朗，勉强算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
此时这张略显稚嫩的脸却是双目猛睁，脸色狰狞，眼神里透出的仇恨如惊涛骇浪，让兰格的内心不断翻滚。
兰格想挣脱少年双手的禁锢，却发现少年的手滑溜溜的，但是却如牛皮糖一样死死地粘住他，如同和周围的海水连到了一起。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
他是谁？
他要干什么？
抱在一起的两人还在极速下沉，兰格慌了起来，他看出来了，这少年想拉着他一起死！
他不想死啊，美好的生活刚刚有了奔头，就这么死去，他不甘心！
可是海水里无法开口说话，不然他一定会好好劝说少年不要冲动。
他只能拼命挣扎，头一下一下往后面砸，双腿乱蹬，想攻击少年。但身后的少年如同灵活的鱼一样，他根本就碰不着。
生死间的逼迫让兰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眼前的处境。
等一会儿！
再等一会儿！
这个少年比我先入水，最起码在水下潜伏了十几分钟。即便是他的憋气能力再好，也一定是我坚持到最后，他一定想不到，我的憋气时间也是有名的。
有了判断的兰格眼神发亮，剧烈跳动的心脏也稍微安稳下来，不再挣扎，减少氧气消耗。
一分钟
三分钟
五分钟
兰格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那双看似薄弱的臂锁还是如软铁一样坚韧。
“他还没到极限吗？”
兰格的心开始下沉，但是他坚信自己的判断，最后活下来的一定是他！
七分钟
十分钟
十五分钟
他的极限到了！
缺氧让兰格的脑子开始混沌，他不由得再次回头看向少年。
少年脸上的狰狞已经不见，脸上带着微笑，眼神里透露着开心和释然，仿佛在说：“你去死吧！”
此时兰格的脑海里已经形成不了任何一个完整的想法，眼白开始增多，紧绷的身体开始发软，紧握在手中的暗色珠子从手掌间滑落。
暗色珠子离手的一瞬间，他终于想起了少年是谁。
这不就是他获得暗色珠子的那一户渔民吗？他杀了他父母，把他打成重伤。对了，还因为杀人杀多了，导致捕奴指标没有完成，所以拉着他去凑数了。
难怪，早知道就直接杀了，兰格有些自嘲。
但是，他是怎么脱离锁链的呢。还有，为什么他可以憋气这么久？
带着疑惑，兰格的意识陷入无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