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山盟
这是九月中旬的下午。
海市气候有“春迟、夏凉、秋爽、冬长”的特点。
夏季短, 秋季也短,最漫长当属寒冬,从十一月十一日开始至次年四月十日结束, 历时151天。
在寒冬到来前,将经历一个只有两个月的短秋, 短秋前的夏季凉爽多雨。
此刻,夏天的尾巴在号称海市最美环海公路上疾驰。暴雨过后, 碧海蓝天, 莱山苍翠。
蒙家的轿车急速往前飞奔,无暇欣赏风景。
车内载了四人,除去大气不敢出的司机,副驾坐着面色强硬的蒙董事长,后排两人,年轻男人是蒙思进,情绪正阴沉, 抱着一双臂。他母亲坐在旁边,雍容华贵, 面色却也随父子两人一样紧绷。
“怎么办呦, 怎么办呦……”几乎一路念叨。
这时,车窗外的大海与青色天空连成一片,傍晚五点钟光景,下了一天的雨在淅淅沥沥后转净, 天空、大海、山林与公路都如被沐浴了一般焕然一新。
天色收暗, 一如车厢内低沉的气氛。
蒙思进冷笑,“不懂你们怎么想?昨晚一大桌人请霍岩吃饭,没一个说帮他去伦敦,我看你们就是变相刺激他, 让他放文文走。现在好了,如你们愿了——他自己走了!把文文留下来你们都高兴吧?”
“思进……”文澜舅妈一脸愁容,回声,“霍岩性格太犟,霍家出事,大家都愿意帮他,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对这件事很抗拒,你爸爸不止一次回来跟我说,霍家这大公子要强……”
“什么要强!”蒙思进声音几乎带吼,“你们和姑父同流合污,霍岩怎么跟你们站一起!”
同流合污这四个字仿佛打破什么平静的水面,虽然接到霍岩消息,消失一天一夜的文澜在渔村,大家找了一夜手忙脚乱,正往那边赶,可到底心定了。一开始文博延还猜测霍岩可能极端的拐走了文澜,两人少年心性,为了躲留学藏到哪个角落里,在一夜一个白天的担忧后,霍岩主动来消息告知她下落,众人早被疲惫与紧绷的情绪击垮,正无力起波澜,蒙思进这一句同流合污将这点平静彻底打破。
蒙政益仿佛被气出脑溢血似的红着脸,压低声音,“你再说一遍……”
“再说我也敢!”蒙思进最近叛逆出了名,一脸不留情面,“姑妈那会儿产后抑郁自杀,你们没责问姑父一句,还把文文交给他养,可他又好好养了吗?一天到晚搞钱,搞到现在更加冷血无情,讲到底,他和霍家迟早分道扬镳——他冷漠自私,霍叔良善温和,三观不同怎么处?霍岩只是秉承他老爸遗志,和这种人划分干净了,哪像你们,一个个围着文家转指望文大老爷给你们点吃的呢做梦!!”
“你几岁了?”蒙政益气过头反而冷静似的,酱紫的唇瓣开合,发出训声,“谁是老爷?谁是奴?有这么形容你爸的?你记住,蒙家永远是文文的后盾,我做任何决定都是以她安好为第一准则,不求你理解,但求你有个兄长样子,自己不像话还上蹿下跳地,叫人看笑话!”
“好了好了,都累了,找了一夜又一天,都消消火。”文澜舅妈忍不住哭起来,她面容富态,气质亲和,一头乌黑短发添了些干练,哭音有效制止了这场父子间的战争。
“现在也不知道霍岩情况……”章舒月在富太太圈很有口碑,常年和富豪的妻子们打交道,她和何永诗关系融洽,蒙思进说夫妇一人对文澜母亲离世无动于衷其实是错的,最起码,他们夫妇对蒙绯的好姐妹何永诗很是另眼相待。
这几年,男人们在商圈多有摩擦,可女眷之间一切如常。
霍启源出事时,章舒月更是日日夜夜陪在何永诗身边,以为一切差不多风平浪静了,谁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想到不知所踪的宇宙和何永诗,章舒月就止不住的泪涌。
叹了又叹,“怎么办?霍家怎么办?霍岩怎么办?他如果性格稍微软一点,你姑父又怎么会不让他和文文在一起?”
一针见血。
蒙思进不得不佩服自己老妈的智慧,白眼翻了翻,苦叹,“可是妈……霍岩如果能听人摆布他还是霍岩吗?”
章舒月一怔。
蒙思进眼眶酸涩着笑,“文文现在还小,她不懂,等长大,她就知道,她和霍岩之间是爱。”
“胡说八道!”蒙政益再次发怒。
这回章舒月想劝什么,唇一张,却又哑口无言似的停住。
蒙思进目光来回在自己父母身上扫,笑声更长,“你们装什么?文博延和欧家突然亲近,不是打着联姻主意?这我们都知道,只有文文不关心、不关注而已。”
话音一转,几乎吊起人口味来的语气,“欧向辰的确乖、听话,完全符合姑父的喜好,可你们也得问问,文文喜欢这调调吗?”
他笑了,目光转向窗外,幸灾乐祸口吻,“等着吧,你们也就欺负两人小,以为棒打鸳鸯跟戏文里似的简单呢,路还长!”
“你这儿子养废了。”蒙政益对章舒月叹息,“自己瞎谈对象,还鼓捣文文作乱。”
“是是是我儿子养废了……”章舒月气不打一处来。
蒙思进嘴角冷冷一翘。
……
小院儿里仍挂水滴。
从黑色屋檐一颗颗坠落。
靠墙根的地面摆着几口小缸,盛满雨水,清澈见底。
这一觉睡得昏天地暗,画面里一直黑透,伸手不见五指,可文澜一点不焦急,就觉得身体累、沉重,拉着自己往下坠,她往下坠啊坠,在黑暗里歇住了。
文文你醒醒……
一开始是温柔的声音,甚至能分辨出女声,柔和安详让文澜无法起身,因为感受不到威胁。
她实在太累了,昨夜走了一夜的路,几乎逛完整个老市区,可文澜从来就没吃过这种苦,她脚背甚至被凉鞋磨出血,霍岩事后有点自责,很用心的给她处理了。
她现在伤口那里还能感受到药水沾在上头时的刺疼动静,细微地,像慢慢浸润的雨。
这一种感受让她更加晕沉,她得好好养一养……
“你起来——起来!”
不同于女声的温柔,这两声震耳欲聋,暴躁如雷霆……
文澜立即往下蹬了记双脚,以为还在梦乡,可却踩到实处,好像是一个人的膝盖,坚硬又强势的抵在被面,她下意识拉拉被角,结果纹丝不动。
“文文你醒醒啊……文文……”又是那道女声,此时带着哭腔。
文澜一下皱眉,几乎讨厌般的情绪从梦中转醒,先蒙蒙的白色天花板的影子,后不待看清身在何处,自己周遭围着的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就冲入眼底。
她一下懵了。
神色几乎停滞。
“舅妈……”老久老久,耳畔尽是鸡飞狗跳般的动静,文澜才紧皱眉心,发哑地朝床侧的章舒月喊了一声。
章舒月半弯腰在床侧,身边站着担忧的蒙政益和一脸哀默表情的蒙思进。这一家三口先接到消息赶来渔村,而文博延和欧家人则紧随其后。两帮人在渔村上方的公路照面后,下了车,一路从村外缘下行,弯弯绕绕,情绪各自精彩地找到两小孩所住的民宿石头屋。
文博延往院子里一站时,两眼就发直,他经过一夜的寻找,面色如菜,身上三件式正装虽工工整整,金丝边眼镜纹丝不乱架在鼻梁,心里早大乱。
文澜久叫不醒,他爬上床尾,伸手差点掐住她颈……
欧向辰一把拉住他两手,吓得面色惨白,嘴上连声喊,“文叔你别激动她人是安全的……”
“安全的?”文博延不知是给欧向辰这小孩面子,还是真的气懵,真就被欧向辰拉下床铺,此刻,两手叉在腰侧,胸膛起伏得乱七八糟,终究还是忍不住地暴怒,“赶快回家——”
这房间小,他一吼,几乎荡出余音。
文澜眼神还是怔懵的,直到章舒月的声音在一屋混乱里清晰传到耳里来,“你先起来,霍岩不知道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文澜下意识回,根本没理清那句霍岩不知道去哪里了的含义,只被吵得头痛,她终于坐起身,眼睛首先茫然地看两扇拉着窗帘的窗户。
窗帘米白色,毫无图案,朝南那扇靠着书桌,仍然拉着,书桌上暗暗的,放着她的两只行李,一个背包,一块裸露着的洁白大理石。
文澜目光从大理石慢慢转回,又穿过人缝去看朝北的窗户。
这扇小窗极窄,同样拉着米白窗帘,外面风雨已停,她脑海蹦出睡前关于这扇窗的最后画面是那个人漂亮身姿站在窗前拉帘子的场景。
“霍岩……”轻轻叫了一声,文澜眼神仍然不够清醒,搞不清此刻状况,不是和霍岩离家出走了吗,不是和他约定睡好去吃晚餐、夜里数渔村上方的星星、第一天一大早天气好还去看海上日出的吗?
乱了,乱了……
“你们怎么来了?”环视一圈,她眼底有些些清明,但声音仍然迟缓,像睡了几百年,已对人世间一切不够理解。
文博延声音咬牙切齿,“昨晚怎么睡得?霍岩呢?睡哪里?你们干什么了?为什么不接爸爸电话?”
音落,文博延暴怒,弯腰猛地掀翻了她被子。
这阵凉风刮起时,像一道耳光,在文澜脸上扇过,她表情仍然懵。
“你干什么!”
“博延你别吓着她!”
“文叔……文叔!”
“文董啊别这样……”
一连串的声音。
文博延的每一个动作与神情都似乎掀起风暴,而这房间里,除了毫无动静的蒙思进,其他人就如坐在文博延情绪的船上,试图安抚住他,不然大家一起翻船落难。
文博延掀完被子,一只手卡住文澜肩,将她从混沌中掀了下去,蒙思进猛地接了一把,这时候的蒙思进也变身,不再淡定,将文澜搂住后,情绪炸裂了。
“你干嘛——你干嘛——”他看上去要给自己亲姑父几拳的怒容。
文澜躲在他怀里,侧眼瞄到满室的混乱,而在床单上找着什么的自己父亲却尤为奇怪。
“你找什么?”她发自真心的疑惑,眼底情绪微微起着波澜,但也只是微微的,没文博延的失态,也没其他人的心惊胆战。
文博延从洁白床单拉回视线,一双看向自己女儿的眼,这一刻,控制不住般地怒意喷薄,“你敢跟霍岩乱来——爸爸绝对打断你腿!”
他眼神凶狠地,完全不像在讲假话。
音落,一只膝盖离开床面,两手甩开拉着他的人,理了理散乱的领口,头也不回走出了房间。
他一走,房间瞬时空落般鸦雀无声。
欧向辰父母愣了一瞬,一个赶紧跟出去安抚,一个就紧张地拉住文澜问东问西。
吴亚君比章舒月纤瘦,声音也似乎更尖一些,就连笑容都显眼,拉着文澜手,“文文别怕,你爸爸是急坏了,昨晚你们离开饭店,后面他就找不着你人,我们一商议怕你们出事,就满世界的找……真的,我第一次看到你爸爸像热锅上蚂蚁一样焦急……你要体谅他……”
“……”文澜不知道说什么,就点点头。
她是个懂礼貌的孩子,离家出走、惊动长辈们找寻一天一夜,心里是过意不去的,可她坚毅的眼神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认错,再有一次机会选择,她还是会走。
意识到这点时,她完全从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里清醒了。
眼神不时看向朝南的书桌,然后眉心皱得更紧。
蒙思进仍然生气,声音都发抖了,他对吴亚君也不喜,将文澜一搂后赶紧换了个方向,让她对着床头,口里帮骂着,“你爸疯了,太肮脏了,把霍岩当什么,把你又当什么……小孩子……从小一块长大……”
他越说越气,忽然莫名其妙哽音起来,“要乱来霍岩早动手了还等今天……这些什么大人啊……”
“你少说两句!”章舒月怒声,教训了一两句他大逆不道的话,然后目光同情望文澜,“知道霍岩去哪了吗?”
“在那个屋。”
西边有间炕房,睡前,文澜再三叮嘱他不要去睡,那边被子潮,他还是去了。
文澜这会儿像醒过来,也不再在乎文博延刚才在床单找什么了,她从表哥怀里跑出,直往西边屋里去。
中间经过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堂屋,大概从主卧也就十来步的距离,就踏进西边炕房,却空无一人。
文澜又懵了懵。
她一侧脸颊还留着睡觉时的压痕,红红的一块,斜在眼下,配合鼻尖的一点粉,整个脸色有些弱不禁风。
中长发齐肩,乱乱的堆在两颊边。
睡衣是长袍式,蓝色,心形领口绣有精致花边。这是何永诗买给她的,她所有的睡衣、内衣都由何永诗操办……
何永诗喜欢的女儿样式得有天生的才华,外表又貌美如花,文澜全都满足了她,她喜欢将这女儿打扮得精致又可爱,很多睡衣都带有花边和蕾丝。
文澜穿着这件睡裙在两个卧室里转了又转,神色由发懵,逐渐变得焦躁。
“舅妈……我去找找他……可能在村里干嘛去了!”
“别去了!”她企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院子里的文博延却一声喝,“他跑了就不会让你找到——”
“胡说!”文澜额头微微冒汗,急得,听文博延这么泼冷水,冷脸从堂屋冲出,站在门口和文博延对峙,她小脾气显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会儿思绪清醒了,就差将文博延骂得人仰马翻。
父女俩差点将这小院掀了。
房东是一对年轻夫妻,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儿,那小姑娘都被吓得往父母后面直藏。
文澜最后也不费口舌了,对文博延指着鼻子喊一句,“他绝对不会抛下我——”就怒气腾腾冲回了屋里。
章舒月急得团团转,又跟进屋里,眼神担忧,“文文啊你别着急,霍岩一向聪明,他不会有事的……”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有事!”一边扯过自己的唯一行李包,文澜打算脱掉睡裙换外衣,结果章舒月跟前跟后,她实在没工夫换衣服,最后干脆行李也不收了,随便翻了一下包里,看到自己十三岁生日时,霍启源送的口琴和宇宙捏的一家五口陶人在,其他什么都不管了,将包往后一挂,直接告辞。
当然,临走前,那块大理石一定得抱上。
这是霍岩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不管多重,多不方便,她都不能丢下。
文澜甚至低头在大理石面上吻了吻,可能艺术生都有烂漫的细胞,她能前一刻跟他离家出走,下一刻就能带着他的礼物“殉情”……
当看到这一屋追来的大人时,文澜清醒后内心真实情绪是相当惨烈的,饶是她能中气十足跟文博延吵架,骂他为富不仁、忘恩负义,句句大逆不道,声声恨透骨,可只不过是个小孩……
她连打车被司机骗了都不愿承认是自己笨……这么要强……
还不是有人惯着吗?
现在这个惯着她的人莫名其妙不见了,文澜多么害怕啊……
她害怕的奔出石头屋后,像无头苍蝇似地在村里乱窜。
天是青色,要黑不黑,要明不明,大海反射着这颜色,也似生出一张青白脸。渔村内家家户户独门独院,大门紧闭,文澜抱着石头,跑得极其吃力。
她头发乱了,声音哑了,仍然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村子顺着山腰分布,她一下跑到上面,一下又跑到下方,一下见着一个路人赶忙询问,一下又茫然四顾、不见人踪,只剩雨后湿润身躯的火红凌霄花随风动。
文澜两唇瓣于是咧成一条直线,眼底是无比害怕情绪,却不敢叫这哭咧的唇部彻底张开,一哭就没希望了,她必须给自己鼓气,而不是泄气。
于是继续寻找,走啊走,走不动就慢一点,慢了不行就尽最大努力加快步伐。
“霍岩——霍岩——”一声又一声呼喊,到最后变成嘶喊,因为嗓子彻底哑了。
“文文!文文!”章舒月鞋跟跑断,真的就残着一只鞋跟,一上一下地追得极其狼狈。
如果这样还不叫爱护已逝小姑子的独女话,世上就没好嫂子这词了。
“妈!”蒙思进一头恼火,他本来可以追上文澜,可章舒月一断鞋跟,母子俩狼狈地沦为一体,不消一分钟,就在后头跟丢了人。
“你快去!”章舒月将自己羊皮底的小高跟往地上一扔,同时穿着昂贵连身裙的屁股往人家长满青苔的台阶一坐,整个人狠狠叹了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喊,“你老妈死不了,把这小妮子追下来,不然不晓得她会干什么事!”
“你们蒙家人都是情种啊情种!”又说了一句不着调、神神叨叨似的话。
蒙思进眼眶一红,差点就哭了,不过蒙家人除了是情种以外,还有一个就是祖传的要强。
文澜母亲蒙绯为情自杀,生了个文澜这么强盗式的小姑娘,母女俩一脉相承,处处强人一头,身为蒙家一份子的蒙思进怎么能承让。
和自己母亲分开,蒙思进一路循着文澜声音在村子里狂奔,三下五除一地就在村子的底部、海边找到她。
大海波涛汹涌。雨停,风浪却大。
这个叫作青山湾的海湾,有一片弧形沙滩,不算大,像是私人式的小小领域。
沙滩后是位于海岸边的一排建筑,参差不齐,处处透小渔村的淳朴。
沙滩与岸边水泥地相连的部分,堆着大大小小的居民用品。
白色塑料布盖着的柴堆下方就是沙滩,一个蓝色背影站在那里。
风浪中,白色塑料布哗哗作响。湿漉漉的水泥地面呈深黑色,而下方的沙滩又是这么柔软与金黄。
渡过沙滩,就是翻涌的海面。
青白色的,浪花只是单一的白,站在沙滩前看的这片海小小一片,和渔村的朴实一样,青山湾也窄窄的,由海岸和人工拦海坝半包围着,只露出一个口子,与远处广阔大海连在一起。
海岸即是岸,也是山,视线正前方是一处延伸进海里的山头,碧绿色,树木苍翠,裸露出的岩石又灰白。
文澜穿着雨衣,蓝色的雨衣。
她出门时,没来及换下睡衣,却将自己收到的来自霍家人的礼物全部带齐,也鬼使神差地穿上挂在架子上的雨衣。
秀白的小脸在这股蓝色的映衬下,越发羸弱。
头发黑色,半湿的。靠近海边总是充满水汽,尤其这大雨后的傍晚,在村子里乱走一通,即使没下雨,全身也沾湿。
雨帽在奔跑时掉落,没空戴上,就这么湿润了发。
除此之外,还有她的脸和小腿。那雨衣很长,很周全地护住了她主要身体,裸露在外的照顾不及,湿漉漉的一层。
文澜没为没找着人哭,只是为这件雨衣而哭,当蒙思进找过来,声音爱护地柔柔哄她,“回去吧文文,霍岩会回来的,只是一时想不开,说不定你一出国留学,他就出来了,所以你好好上学去吧……”
文澜忽然就失控,泪如浪滚,她低下头,往怀里的石头碰了碰自己下颚,她实在抱不动了,气又难受,可还不敢放下,怕一放就是所有……
“哥……”声音哽咽喊了一声蒙思进,她说,“再也没有人给我换一件好的雨衣了……”
而身上这件已破破烂烂,跑动间,被大理石割坏,再无他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