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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山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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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永诗带着宇宙去乡下赶海, 头一天上午出发,到下午一点才到。

    何永诗先发了宇宙在民宿前荡秋千的照片,后到晚间九点十分发了黑夜下大海景象, 只是这张照片里没有任何人物。

    第二天, 何永诗消息寥寥。

    霍岩和文澜都一致觉得她可能不想被打扰,所以没太在意。

    第三天, 只回了霍岩一条消息, 说她仍在海边。

    霍岩仍然能沉住气。

    到第四天,打电话给她问什么时候回来, 因为原计划他们只玩三天。

    三天回来后,得收拾家里的行李, 这栋房子马上有新的主人,他们的东西得全部打包, 霍岩在这几天里已经将其他地方收拾好,只有父亲书房和主卧, 走之前, 母亲再三叮嘱这两个地方他不要动, 她要自己亲自收拾。

    霍岩其实并不着急收拾这两个地方,而是始终不放心母亲和弟弟, 找了借口催她回来而已。

    她声音仿佛被海风吹裂,断断续续不清,霍岩皱着眉听了会儿,弄懂母亲意思, 说是要再玩两天。

    放下电话, 他心里就开始发毛了,隐约觉得赶海没有趣到母子俩要玩上一周才尽兴,可又抓不住那股不安到底是什么。

    到第五天, 他继续一个人在堆满纸箱的家中忙碌。

    文澜偶尔过来帮他一起收拾,或给他煮个面。

    她以前从来没下过厨,出来的成品可想而知,不过霍岩没得挑,一边吃还一边夸她手艺棒。

    文澜可能看出他的“勉强”,煮了几餐后,人就不出现了。

    霍岩知道她在等什么,等他低头跟她服软、他有多舍不得她单独去伦敦……

    她是个懂事的姑娘,不可能会强求他抛下母亲弟弟和她去伦敦,她明知道结局早定下,但是骄傲地非要他亲口说出不舍。

    可霍岩说不出……

    这世上最痛苦的就是告别……

    他才和父告完别,实在舍不得和她说那两个字……

    于是到第六天,母亲和弟弟快回来时,他将她叫到家里来。

    这一趟,是霍岩哄她来的,不然,她真的倔强地不肯出现。

    这天中午,气温算是海市夏季的高温了,外面除了游人,本地人全猫在家里吹冷气。

    霍岩自己煮了一碗面,放在客厅茶几,一个人坐着独享似的发了一张照片给她。

    这张照片,有他手部的出镜。

    文澜心心念念将来要塑他的裸体,霍岩于是就用这个勾引她。

    他坐在沙发里,两腿分开,用向下的角度拍摄茶几上的面碗,自己另一只空的手,肘部抵在膝头,延长出去的小臂、腕骨和手掌自然地垂在镜头里。

    一切都看似面是主角,其实,懂审美的才知道,他这一只手连下垂的角度都美轮美奂。

    中指的指尖恰到好处懒散,像没睡醒,而镜头外边的人似只要轻轻一打扰,他这只手就会马上焕发生命激情。

    米开朗琪罗留下来的《创造亚当》中,亚当就有这么一根慵懒的手指,与上帝指尖即将碰触,勾人心悬。

    没到五分钟,这张照片就引她现了身。

    眉心上冒着汗,裙子是睡衣款式,踩着一双明显室内拖的拖鞋,她双手叉腰,边喘边故作正常地嚷。

    “你怎么回事嘛,在家空调也不开一个!打赤膊!”

    是的……

    霍岩还打赤膊了。

    不过,当她迫不及待跑来时,霍岩就慢慢穿着上衣,边到门口去开门。

    她只瞄到他腹肌的下半截,这句责问,与其说关心他是否热着,倒不如气急败坏没将他看彻底。

    霍岩在她面前,向来衣衫齐整,一是绅士本来就该如此,二是,她的知识渴求力实在强悍,他可不想,她一双手像摸手部一样摸自己腹肌……

    嘴角不自觉轻提,在沙发坐下,“勤俭节约。”

    霍家现在穷到冷气都不敢尽情开,不过她来了,霍岩还是很舍得地早按开了。

    文澜刚才进门就看见了,他边套着t恤,边伸手在墙壁开关按了一下。

    屋内此时有冷气启动的嗡鸣声,这声音将两人这几天的“冷战”吹得烟消云散。

    她眼睛明亮地在他身侧空位坐下,“我下个月就要走了。”

    “几号?”霍岩声音淡,眼底映着她。

    “八号。”文澜低着声,“还有二十多天。”

    “走之前,我送你一件礼物吧。”霍岩早死了心,即使瑞士银行有一笔给自己的留学费用,他也不会用的。只是这种和她分别在即的感觉,让他心很痛。

    音落,表情也没有多大变化,她抬眸看他时,看到他这副“平静”样子,好像很不高兴,小嘴一翘,就埋头下去了。

    霍岩想笑,但是嘴角只扯了一半就消散,干脆起身,去卧室拿礼物给她。

    是母亲给的那两幅画。

    霍岩已经将画框拆开,用透明保存袋将两幅画作装好。

    她接过,低头仔细审视。

    霍岩居高临下,望着她低垂着脑袋研究画作的样子,心里其实早有一双眼睛看出她在难过,但是自己只能装作没发现的样子。

    轻声细语,“第一幅是小屿的,你别动,帮我保存好。”

    她点点头。

    “第二幅是我的,”霍岩缓着音,“送给你,你随意处置。”

    “什么叫随意?”她反驳,“妈妈说是传代的,怎么能随意?”又说,“要是能随意,我倒想卖掉,先保住这房子。”

    “我说了随意。”霍岩感觉自己眼眶都发酸了,可这傻丫头什么都领悟不了,既然是传代的,他将它送给她,她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难道她就这样带着懵懵懂懂的情感,去伦敦、离开他吗?

    霍岩很不放心,甚至想对她告白,但是以什么理由去这么做呢?

    让她在伦敦等着他?

    不准喜欢别人?

    他算什么……他又能给她什么?

    “文文,祝你一路顺风。”最后,只有这一句,才是光明正当的。

    她也和她自己和解了。

    没有对他大吵大闹,轻轻点点头,再度傻傻地保证,会将两幅画放在银行保存好,和她母亲留下的遗产放在一个柜子里,自始至终,她都觉得送她这幅画,是因为他没有保管地方,需要找她存放而已。

    霍岩无奈地眼角都发红,心底有喷薄的情感要往外泄,但是最终什么没说。

    ……

    在存放画作前,文澜做了一件事,找欧向辰父亲鉴定这两幅画的价值。

    何问石的作品在收藏市场属于有价难求的抢手级别,这两幅山水又是他一惯的擅长领域,估计出手,价格以亿元为单位计算。

    她真的很想用霍岩的那幅去换回霍家的法式庄园。

    可惜有贼心没贼胆。

    不过心中做到对画的价值有数,是必须的。

    当她对画的价值信心十足时,欧向辰父亲那边却传来晴天霹雳消息,说两幅画都是伪作。

    “不可能!叔叔你是不是弄错了这不可能!”

    欧远江在国内有一家顶尖拍卖行,自己也是著名字画鉴定专家,受文澜委托后,积极研判评估,弄地极端正式,结果却弄成这样。

    他似乎也很遗憾,“抱歉,确实是伪作。我连夜成立了专家组,将对何老作品深有研究的蒋教授都请来,经过一夜鉴定,我们整个组一致认为这两幅不在何老作品目录里的画作,是伪作无疑。”

    “……”文澜这边如遭雷击,握着手机久久都没声音。

    “永诗有说这两幅作品从哪儿来吗?”欧远江口吻似充满关心,“她是不是被骗了?”

    “她说来源复杂……但绝对是真迹。”文澜面色惨白,原本内心安逸,就算霍家破产,他们还有两幅画,以后不管是传代还是售卖,都是“亿元户”,现在完了……

    “很抱歉,专家组不可能撒谎……”欧远江停顿一瞬,忽地问,“永诗是想售出?”

    如果这两幅画是真的,霍家至少可以保留住荣德路8号的房子。

    不怪欧远江这么问。

    甚至连文澜都这样想的,如果能保住荣德路8号,霍家就算有根基在。

    可是,她不但不能决定画作的售出与否,现在连真假都弄迷糊了。

    “没有……”文澜声音低落,不想多谈,勉强撑起笑音,“谢谢欧叔叔。我马上过去把画拿回来……”

    “没事,向辰已经往你家去了。”欧远江似在那头松一口气,尾音闲适,“本来让你来家里吃饭,可今天太热,干脆就让向辰走一趟,你在家吧?”

    “我在。”文澜维持寒暄,“待会让向辰留下来吃饭,再次表示感谢,谢谢您!”

    欧远江笑着表示没关系,两人稍稍收了下尾,由长辈那边先挂断。

    文澜在家里等着欧向辰来。

    这两天是海市夏季的高温期,气温一度飚到三十二度。

    欧向辰来时,顶着一身的毒辣太阳,两手却抱着画卷,呵护地十分仔细。

    见到文澜,先安慰了她一番,说假画也有收藏价值,藏得就是一个情谊。

    他认为,既然是何永诗给她的,那肯定无论真假,都是相当可贵的。

    这一点劝得文澜倒是痛快,可随之而来的更大失落,旁人无法安慰。

    坐在餐桌吃饭时,欧向辰和文博延谈笑热烈,文博延偶尔叫她,让她有待客的礼貌。

    文澜就僵硬地扯出一个笑,文博延很不满,但是没再多说。

    下午,她准备去找霍岩,可欧向辰迟迟未走。

    文博延这段时间似乎空闲下来,整天地盯着她,一会儿催促出国的准备工作,一会儿让她在家里招待各种客人。

    这天下午,文澜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皮一直跳,而且内心烦躁,尤其得知欧向辰也去伦敦留学时,更大的失落简直像沉重的乌云一样砸下来。

    欧向辰一边吃着兰姐洗来的水果,一边不住打量她,似乎也发现她的异常,“怎么了文文?”

    文澜起先摇头,后来实在太闷了,就对他说,她也想霍岩去……

    这一句刚说完,她眼眶就红了。

    欧向辰直接愣住。

    她偏过头,看门外的两颗大山茶树,泪珠久久润在眼底、不掉落。

    接着,突然一串铃音炸起。她吓一跳,扭回视线看餐厅。

    兰姐因霍启源的离世病了一段日子后,身体大不如前,站着时腰弯得厉害,听力也有些迟钝,手机铃音调很大。

    她自己也似乎被吓着,非常尴尬朝外面笑了一下,接着从口袋取出手机,接起,讲了一会儿话,再出来时,整个人哆哆嗦嗦,像什么老年病症即将发作的样子。

    文澜已经经不起吓,这一刻,人竟然就呆呆地愣着。

    欧向辰反应极快,一把扶住兰姐,眼神关怀,而兰姐只望着文澜,忽然惨白着唇瓣说,公安打电话来找何永诗,问何永诗有没有回来,她小儿子遗体疑似捞着……

    文澜两耳畔一齐“嗡”地下,猛地什么都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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