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山盟
“好吃也不能撑着。”何永诗不受她那迷魂汤, 又拨十个饺子给她吃完后,她仍然眼巴巴的,直接拒绝。
将饺子碟端起, 重新送回厨房。
文澜打了个饱嗝,但嘴巴就是馋,从椅内下来,随意套上拖鞋, 又钻进厨房,从后面猛地将亲爱的妈妈搂住,自己嘴巴甚至都没擦就在她后背揉。
何永诗气笑了,“你脏不脏?”她生气时都温柔, 尤其孩子黏着她时, 所有的气都是假气。
文澜知道她。
贴着妈妈背,闻着属于妈妈的气息,她眼眶又不争气泛酸, “吓死我了……”
她哽咽说。
仍然对那个梦心有余悸。
厨房外有个大庭院,面对着车库,等会儿孩子爸爸回来就将车停进那里, 何永诗一边洗她刚才用过的碗,一边打量外头动静地笑安抚。
“不怕啊。文文当时在妈妈肚子时, 受妈妈情绪影响,有些没安全感。不过要体谅你妈妈, 她已经将最好的都给了你,你很有才华,健康漂亮,安全感可以自给自足,这有什么要紧?”
文澜点点头, 嘴巴仍然委屈地瘪着。
何永诗洗好碗,放进橱柜,身子挪动,身后那个小人也随着她移动。
厨房里画面温馨,也时常上演这样情景。
文澜小时候出生没多久,她母亲蒙绯就抑郁症离世,蒙绯和何永诗是大学好友,毕业后又嫁给另一对是好友的男人们,两家的男人一起创业,又一起成家,后来房子也买到一块儿,他们两家的小孩自然也成了各自的孩子。
文博延在蒙绯离世后没有再娶,他常年忙碌生意,对文澜顾及不到。
这点蒙绯似乎在生前就能预料到。
如何永诗所说,蒙绯在当时已经将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留给了幼小的女儿。
除了遗产,还有就是要求文博延结扎,这件事是蒙绯死前,在病床弥留之际告诉何永诗的。
蒙绯的意思是不能让文博延再有子嗣,哪怕他后来再婚,而孩子也只能有文澜一个。
文博延当时忙生意常年照顾不到妻女,为安抚蒙绯情绪就做了结扎手术,他以为这样就能享受到安宁,让蒙绯彻底对自己放心。哪晓得,蒙绯在他事情办妥后,选择了结束生命。
当时蒙绯被发现时,还有一口气,是霍家夫妻俩将人送到医院。
这点和蒙绯生文澜时的情景一模一样。文博延常年不顾家,文澜出生时不在,蒙绯闭眼前也不在。
甚至等文博延回来,蒙绯已经太平间躺了三天。
何永诗和蒙绯是好姐妹,当时身心受到重创,在灵前守了三天三夜。
蒙绯走前,恳求她将文澜当做自己亲生女儿抚养。她也知道这很强人所难,养一个孩子几乎毁掉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但是蒙绯没办法。
她深陷精神疾病的折磨,对丈夫失去希望,娘家人又远在国外,只能托付好友。她对何永诗说,文澜以后会得到文博延所有的财产,那么以后只要她和霍岩能够在一起,那些财产就当自己对霍家的报答了。
她当时说这些话,何永诗哭着痛骂她,那时候文澜才半周岁,连路都不会走,而霍岩只比文澜大一岁,两个小娃娃谁能预料他们以后会不会在一起?
蒙绯糊涂了,做这些不着边际的安排,何永诗还痛骂,让她自己好起来照顾孩子,而自己不会对文澜好的,更不会在乎文家那几分财产。
她们姐俩都嫁给了很出色的男人,对钱已经不是人生的追求,何永诗也不是爱钱的人。所以她才骂蒙绯糊涂了。
但是,蒙绯也是没办法了。
何永诗怎么威胁她好起来都不管用,最后只是越来越虚弱,还说了一句特别梦幻的话,说“山海相配,天生一对”……
她在生前就经常跟何永诗说,她给文澜起澜字是有寓意的,人生如澜、波澜壮阔,同时也和霍岩的山相呼应……
她从孩子出生就开始想着自己怎么死了……
她神神叨叨,但是每一步都为女儿计划……
她觉得霍家夫妻俩是正派的人,霍岩在他们手里成长一定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以后自己的女儿也会和何永诗一样幸福……
蒙绯就这样带着最后的一点美好希望与世长辞。
文博延赶回来时,她遗体已经硬了三天。
十分悲剧。
好在文澜感受不到。
她除了在母体内时,感受母亲紧张至极的情绪,在一出生后十分磨人,时不时大哭、不安、要在人怀里睡……
其他一切都很健康。
在周岁后,她开始出落的可爱动人,小嘴还甜,第一声就叫何永诗妈妈。
文博延大为震惊,同时也闹出不小的笑话,在亲朋好友之间大家常会调侃霍启源,说他多个女儿是有代价的,妻子和文博延扯上绯闻了。
两家关系亲近,这玩笑也没人当真。
时至今日,文澜仍然叫何永诗妈妈,却没人再拿何永诗和文博延开玩笑,而她仿佛何永诗亲生女儿一样的事实却为人津津乐道。
谁见了都要说一声这姑娘养得好,何永诗多么无私,同时夸一句文博延好运气。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话,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尤其对文博延的指责随着他财富的与日俱增愈演愈烈……
有人说他视财如命,妻女一概不问。
有人又说霍家捡了大便宜,文澜和霍岩越长越登对,简直为霍家量身定制的好儿媳,到时候两家联姻、富可敌国……
不过外面人怎么议论,却不关霍家人的事。
何永诗对文澜好,一是好友的临终托孤,二是文澜自己争气……
这女孩子从小聪明讨喜,何永诗自己有两个儿子,却总觉得少了什么,而文澜就正好补了这个位置。
母女俩在厨房幸福了一会儿,庭院里传来车子进来的声音。
搁平时文澜该喊着开饭了,里里外外地通知人,今天却缠着何永诗不放。
霍启源一身白衣黑裤,拎着公文包,一手扣在一个小胖墩脑后、顶着这孩子往前走,身后还跟了一位身高超过他肩膀的白色球衣大小子。
他一边笑骂小儿子懒,一边领着大儿子进屋。
霍家的房子在厨房有个侧门,从车库出来,经过绿油油的草坪,抬脚就上五层台阶,进到屋里。
他们在门口换鞋。
乒乒乓乓一阵响。预示着热闹的家庭夜晚开启。
放学的归来,上班的也归来,做饭的也热热闹闹迎接。
只是霍启源一抬头,就“呦”一声,对着妻子身后的情况调侃,“今晚吃炒年糕?粘起来了?”
文澜贴着何永诗的后背,闻声闷闷从里面喊了声“叔叔”,就将脸磕在里头,动也不动。
霍启源神色诧异,放了公文包到水池洗手。
玄关,小胖墩换好鞋,从那处冲进来,手里拿着一把玩具枪,对着做雏鸟状的文澜一顿“砰砰砰——”,气得文澜换了一侧脸颊贴何永诗的腰、以后脑勺对着玄关。
有一道十分斯文的动静,比霍启源内敛,又比他弟弟讲究、细致,柔和一问,“怎么了?”
这一年霍岩刚刚变完声,渡过了一段天天被文澜抨击的“蛙叫”期,与他本人性格十分匹配的低音色发展了出来。
他这么问时,不仅释放了悦耳的音质,还十分明确的表示了对她的在意。
毕竟,是进门三人组首先对她进行准确关心的。
埋在衣料里紧绷的唇线一下就装不住,偷偷上翘,不止如此,眼型也绷不住的弯起,文澜先从何永诗背后转正脸,又再稍稍往那方旋出半张脸。
于是一只明亮的眼睛露了出来,明明笑着,却要硬生生藏住,所以她那半张脸就更显骄矜。
霍岩站在那里,穿一身白色球衣,脚上篮球袜很长,此刻套一双与他气质不符的亲子款凉拖,他比她先进入青春期,身条嫩长,背心外头的两臂白皙又覆着一层薄薄肌肉,五官漂亮。
不期然,与她眼睛对视。
他翩翩少年,温润如玉,好奇怪又睨她一眼。
文澜猛地转回脸,又给一个后脑勺了。
他琢磨着的表情,走到水池前排第三位洗手。眼神仍然看她。
文澜在这边时就再次跟他对视了,她又哼一声,转到那头去。
何永诗这时候苦中作乐,给霍启源抽了一张擦手纸,边笑,“做噩梦了,吓得哭成花猫。”
霍启源擦着手皱眉,“什么内容?”
“忘了……”文澜娇羞声。
霍启源笑,“肯定和霍岩有关吧,瞧你看不上他的样子。”
洗完手的小胖墩立即哈哈乐,“你完了——你完了哥哥!”
小小年纪,颇有预见性。
只听何永诗笑回,“说霍岩不理她,哭得可惨了。”
“怎么不理你了?”霍启源扔掉擦手纸,一副要为她报仇的样子。
他在高脚凳上坐好,用干净的手掌将文澜从自己妻子背后牵出来。
一边低头观察,接着笑,“是哭了,眼皮还是肿的。”
文澜摇摇头,“我现在一点不怕了。”又不忘补充,“醒来时是真怕……”
“他怎么对你了?”她小时候也偶尔做那种把自己吓哭的噩梦,霍启源每次都很关心她。
说到底,文澜还是缺乏父爱关系,对自己与霍家的关系,感到温暖又不安,总担心他们有一天不要她。霍家对她越是亲密,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越知道这是难能可贵的,越是可贵,越是担心消失。
“哼……”所以自己的患得患失让她无措又生气,只好找一个由头,对一个人尽情发泄,这样长辈就看不出她最近的惶惶不安了。
这声哼,配上她翘起来的嘴,一副生气的样子活灵活现。
霍启源明白了,点点头,眼神真的正经起来,朝自己大儿子一望。
此间,配合小胖墩落井下石地叫闹声“哥哥你完蛋了”,气氛更佳。
霍启源盯着大儿子嫩条一样的背影,“——这就你的不对了。”
一直安静洗手的少年霍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