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章 未妨惆怅是清狂
“当时南城还在版图中心，只是之后，敌国也来犯，内忧外患，无力招架，连丢了数座城池，南城也不在处于一个很好的位置，沈立崇还要建都南城，看样子对这里执念颇深。”
玥晚边说边点燃了其余的几盏蜡烛，密室被完全照亮。
密室正中间有一张大桌子，上面还放了一张纸。
晓雯上前拿起，抖去上面的灰尘，白纸已泛黄，但上面的字清晰可见。
“万紫千红总放晴，雨来风送阴晦减”
字体有力，笔锋丰明，落笔干净利落。
玥晚接过宣纸，“这是王爷的字，王爷一直以来都希望，推翻暴政后百姓安居乐业，而他不谋权势，也可以幸福美满。”
可惜，事与愿违。
沈知安没有见过她们口中的平安王，但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缓缓开口：“幸福美满，安居乐业，短短八个字，是普通人一生的追求，也是上位者穷极一生想要的。”
是啊，多么简单而又遥不可及的八个字。”
玥晚思绪放的很远，好似回到了那个寒冬，看见了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朝他伸出手，轻声和她说，跟我走吧。
那时候开始，玥晚就把沈维安当做了自己的父亲。
除了这幅字，桌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拨浪鼓，那拨浪鼓和外面买的看起来不一样。
上面雕刻了很多小动物，看样子是找人专门定做的。
沈知安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拨浪鼓，“这是给我的？”
她没有在沈知安的记忆里看到沈立崇专门送给她什么，她以为皇室向来如此。
“不只这一个，王爷那个时候托人做了很多东西，小到衣物，大到用具。”
玥晚跟着沈维安的时候，老是看他因为一件小桌子，小椅子，和工匠师傅讨论半天。
那个时候玥晚很羡慕还未出世的沈知安，羡慕她有这样一个爱她的父亲。
一种莫名的悲伤从沈知安心头蔓延，她想，这或许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玥晚，你来这里，应该不只是为了看到这些吧。”
沈知安收回思绪，她知道，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玥晚点头，目光环顾四周，“不错，我来是找那封诏书的。”
密室放置的东西很少，看了一圈，玥晚将目光放到了墙上的地图上。
她手指摸索着地图，“我到要看看，究竟是什么，让沈立崇不惜代价也要走到今天这般田地。”
说罢，玥晚一把扯下墙上的地图，却什么也没发现。
玥晚微微蹙眉，朝沈知安伸出手，“刀。”
沈知安将藏在腰间的短刀递给玥晚，玥晚在地图侧面划开一个口子。
“按着。”
玥晚看向沈知安，沈知安按着地图下层，玥晚手上用力，扯掉了地图上面一层。
一张被压的扁扁的诏书就藏在其中。
玥晚迟迟没有拿起那封诏书，不是因为太过激动，而是她看不懂上面写的文字。
沈知安也发现了这点，“这不是景国的诏书。”
晓雯道：“看样式，好像是北国的，文字也像，不会是王爷他”
“住口！”玥晚呵斥，“你会相信王爷是通敌的人？”
晓雯也急了，她比不上玥晚聪慧，想不到那么多七七八八的事情，只能相信眼前看见的。
“可是这诏书……主子，我不愿意相信王爷是那种人，你快想想办法。”
上一世，这封诏书分明不是这样的。
好像一切都脱离了掌控。
玥晚有些无力地靠在桌边，过了半晌，嗤笑出声。
天道啊天道，你就是这样掇弄我的？
沈知安扶着玥晚的背，她知道，这个时候需要她帮玥晚一把。
沈知安道：“晓雯，先让影卫把诏书翻译出来，先知道内容，才能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好。”
“你去外面拿纸笔，抄录下来，诏书先回归原样，就当没有发现这个东西。”
“是，小主子。”晓雯连连点头，“我这就去。”
沈知安轻轻拍着玥晚，“我知道你比谁都急，但是你先别急，事情还没到那种地步。”
玥晚摇摇头，她不是急这封诏书，而是她以为有些事情，她可以去改变，没想到，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沈知安最后还会不会是一样的结局。
这是一种，极端的无力。
玥晚过了许久才站直身子，她侧头认真地看着沈知安。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你面前，你会难过吗？”
“玥晚。”
“会吗？”
沈知安有些恼，但是看玥晚这个样子，听不到一个回答，是不会罢休的。
“我会，玥晚，我会，我会疯掉！所以你可以不要有这样的想法吗？”
玥晚抱住沈知安，这次她很用力，用力倒想把沈知安融入自己的骨髓。
她低声在沈知安耳边说着，“不要离开我。”
沈知安有些吃痛，但还是揉了揉玥晚的头，柔声安抚，“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我答应你。”
晓雯拿着纸笔进来的时候，看见两个人抱在一起，愣在原地。
可是这一次，两个人谁也没有躲开。
沈知安指了指桌上的诏书，“你先写，我扶你家主子去歇会。”
晓雯木木地点了点头。
沈知安扶着玥晚往外走，“写完记得把东西归位。”
“昂”
行至门前，玥晚停住脚步，揉了揉眉心，她是影卫的首领，她身上担着巨大的责任。
她不能让旁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沈知安叹了口气，她心疼玥晚，可她没办法帮她更多。
玥晚推开房门，冷冷望了一眼门外的祁杰，吩咐道，“半个时辰以后，再进去。”
祁杰被玥晚看的一惊，连忙低下头，“是。”
早就听说主上杀伐果断，自己已经十分小心，莫不是还是有哪里没有做好？
回到刚刚的房间，玥晚靠在软榻上，突如其来的疲惫席卷全身。
她闭上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那年年关，街道上挂满了红灯笼，喜气洋洋。
京城城墙上。
沈知安穿着一身新做的衣裳，站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炫耀一般。
“玥晚，你看我的新衣裳，好不好看？”
“好看。”
玥晚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如果她没有算错，半个时辰后，影卫就会从西侧小路杀入京城。
这是她准备了整整一年，等到的时机。
她只要打开城门，一切就都结束了。
“玥晚，你在看什么？”
玥晚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马上春节了，街上每天都有集市，殿下不去看看？”
“不要，我要陪着你。”沈知安抱着玥晚的手臂，“春节你陪我过好不好？父皇老是给你安排好多活，你都没时间来找我。”
玥晚不着痕迹地抽开手，“殿下，莫要胡闹。”
“春节你也要去刑部吗？”
这个春节，怕是过不好了。
“那你陪我去集市，你陪我去。”
玥晚望了一眼远处，又看了看沈知安，终是应下，“好。”
集市很热闹，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玥晚冷冰冰的脸和一席玄衣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玥晚，你应该多笑笑，不能老板着脸。”
“为何？”
“你可以不对着别人笑，但是你得对着我笑。”
玥晚不语。
沈知安晃了晃玥晚的手，“好不好嘛！”
“好。”
“我们去放孔明灯吧。”
沈知安没有等玥晚回答，便拉着她去了河边。
“老板，要两盏孔明灯”
“好嘞，一个五文钱，那边有纸笔。”
沈知安付了钱，拎着两盏孔明灯走到一旁，递给玥晚一个。
“快写。”
玥晚接过递来的笔。
沈知安背过身，偷偷地在自己的孔明灯上写着什么。
玥晚犹豫了片刻，也落笔写了两句话。
沈知安突然凑过来看。
“什么嘛，你怎么写这个？”
前尘往事不可追，一层相思一层灰，来世化作采莲人，与君相逢横塘水。
玥晚点燃了手里的孔明灯，“我看看你的。”
沈知安撇了撇嘴，不太情愿的递到玥晚面前。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玥晚看着上面的两句话，愣神了许久，这或许就是造化弄人吧。
两人点燃了手里的孔明灯，望着孔明灯越飞越高，城门外也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城门大开，身穿玄甲的士兵涌入城内，百姓四散而逃。
一刹那，红色的灯笼像是为了这群死神所提的指路灯一般。
沈知安笑着看玥晚，她并不惊讶，或许在她一次次被玥晚利用后，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玥晚倒是没有想到，沈知安会是这个反应。
“你”
“玥晚，你开心吗？”
“什么？”
“你的目的达到了，你开心吗？”
玥晚蹙眉。
沈知安上前抱住了玥晚，贴在她耳边说，“如果在天下和我之间，你会选谁？”
问完，沈知安自己都笑了，她推开玥晚，自嘲地摇了摇头。
“你只会选天下。”
说罢，她掏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小刀，玥晚的手也握在自己腰间的短刀上。
沈知安看见玥晚这个动作，不禁有点苦涩。
玥晚啊玥晚，可笑啊可笑。
沈知安抬起小刀抵在自己脖子上，她最后看了一眼玥晚，她看见了玥晚眼神中的惊恐。
原来，我的死，你还会在意。
血喷洒在玥晚脸上，染红了新衣裳。
玥晚慌忙捂住她脖子上的伤口，可是血却越流越多。
“沈知安！”
“玥晚你开心吗你要开心啊”
血从沈知安口中涌出，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
可真疼，玥晚，你知道我最怕疼了，可是，比起死，我的心更痛。
玥晚擦着沈知安脸上的血，她拼命地摇头。
沈知安抬手指了指天上的孔明灯，咧嘴笑了笑，最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她死在了那年年关，死在了她最爱的人怀里。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