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三十功名尘与土
两个人谁也不理谁,直到洗漱完出门,晓雯已经早早的在下面等着。
“主子。”
“嗯。”玥晚应了一声,“影卫那边有什么消息没?”
“昨晚的事情,刑部送发一份去了京城,我们的人在半路还截获了一批人,在其中除了一封书信,还有一枚黑甲卫的令牌,正是昨天大人放在王府的那枚。”
玥晚朝着路边一个馄饨摊走去,边走边说,“让他们把东西原封不动的送去京城。”
“是。”
沈知安问道:“影卫?”
“老板,三碗馄饨。”玥晚招呼了一声。
晓雯看了一眼玥晚,发现她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便开口道:“是王爷的黑甲卫改编而来的。”
“影卫,顾名思义,像影子一般的存在,凭借阳光与火焰来看清自己,不断幻灭,而又以凭借黑夜与阴暗来隐藏自己。”
沈知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一个想法在脑中蹦现,“你们就不怕,我去告密?我可是长公主。”
玥晚倒了杯茶递到沈知安面前,“殿下这是什么话,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殿下想告谁的密呢?”
“我怎么和你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那殿下大可以试试,看看陛下会不会放过殿下。”
“来咯,三碗馄饨,先来两碗,还有一碗马上就来。”
老板把馄饨摆上桌,晓雯识趣地先将两碗馄饨推到玥晚和沈知安面前。
沈知安往馄饨里加了点醋和辣椒,“那今天玥大人准备带我这个蚂蚱干点什么?”
“大早上吃辣椒,对胃不好。”玥晚皱了皱眉。
沈知安撇撇嘴,“你吃你的,我吃我的,少管我。”
“今天当然要去找秦伟兴师问罪了,虽然他不会承认那帮人是他的,但他身为知县,钦差遇刺,也够他吃一壶了。”
“来了客官,三碗馄饨齐了,您慢用。”
沈知安点头,待老板离开以后才问道:“秦伟会这样任你宰割吗?”
“就算我和他已经撕破脸,他也还是南城知县,朝廷没有撤我的职,我就还是刑部侍郎,陛下只要没有让我回京,我就还是钦差大臣,我问他的责,那是天经地义。”
沈知安看着面前这个语气清冷,面色如常的玥晚,真不敢想象,她昨天夜里是那般模样。
“你说的对,但是山高皇帝远,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在南城动他,是不是不太妥当?”
“你以为影卫是吃素的吗?”
“你厉害。”
沈知安朝玥晚抱了抱手,得亏她只是个穿越者,要是真是从小到大长在沈立崇身边的小公主。
如果玥晚有一天,真的要杀沈立崇,那她一定是那个,在她身后捅她一刀的那个傻白甜。
不过现在可不一样,如今种种,沈知安觉得如果真的发生这些,她一定会拿着长剑,毫不犹豫地砍下沈立崇的头。
当皇帝应该比较当公主好玩多了,到时候还能纳十七八个
“想什么呢?”
玥晚敲了敲桌子,看傻子一样看着沈知安。
沈知安这才收回思绪,连忙摇头,“没,吃饭。”
三人吃饱喝足后,连衙门都没回,径直去了秦府。
“这个秦伟,一个小小知县,住这么大宅子?”晓雯看见偌大的秦府之后,不禁感叹。
沈知安道:“南城如果没有出那件事,这里就是京城,那他就是府尹,正三品的官。”
若不是在留在南城替沈立崇做事,秦伟早就身居庙堂之上了。
沈知安咋舌,“也是一个可怜人,苦读圣贤书,摸爬滚打半辈子,以为可以扶摇直上,没想到,困在南城十九年,半条腿都踏进棺材里了,也没穿上紫衣官袍。”
或许秦伟有机会回归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娶妻生子,平淡且幸福的度过一生,可没有谁能脱的下这身衣服。
寒窗苦读几十载,怎甘心平凡。
“走吧,我们秦知县一定等我们很久了。”
玥晚揉了揉右肩,虽然伤的不重,但还是有些隐隐作痛,要是沈知安替她揉揉或许能好很多。
“玥大人,老爷昨天忙到了很晚,还没起,小的这就去叫,您先上座,喝杯茶。”
一个看上去是府里管家的人,跑到玥晚面前,毕恭毕敬地说着。
玥晚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沈知安在外的身份是玥晚的堂妹,看秦伟的反应,大概率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玥晚坐在中堂上座,晓雯和沈知安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
玥晚抿了口茶,拍了拍晓雯,“你往那边站点,两个人跟黑白双煞一样。”
晓雯撇撇嘴,退到了一边,但仍然在玥晚有危险可以随时保护的距离。
“玥晚,你说秦伟现在摆架子给你看,是不是在给你下马威?”
一个知县,在出了昨天那件事之后还敢睡觉,还敢不主动请罪,明摆着就是想给玥晚脸色看。
沈知安倒是很好奇,这两个人从暗斗变成明斗,会是个什么样子。
“那就看他能猖狂到几时。”
玥晚眸中杀意四起。
这时,秦伟才不紧不慢地从后院走出来,看见玥晚之后也只是简单的行了个礼。
玥晚不急着先开口,端坐在椅子上,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秦伟。
“玥大人,所为何事啊?”
秦伟明知故问。
玥晚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子扶手,过了半瞬,才幽幽开口,“秦知县昨天的刺客,查的怎么样了?”
“玥大人,你一个活口都没留,这么短时间,我很难查到什么呀。”
“哦?你的意思是,是本官的错?”
沈知安在旁冷哼一声,“我家大人在南城遇刺,本就是你等之大错,现在还如此怠慢此事。”
晓雯悄悄走到中堂大门前,合上大门,摸了摸腰间的佩剑,似笑非笑地看着秦伟。
秦伟慌了神,“你们想干什么!”
玥晚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惊慌,“秦知县冷静,你我皆是朝廷命官,都是文人,我只是想好好的和你讲讲道理。”
堂内,除了玥晚端起茶杯的声音,安静的可怕,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秦伟,还不准备和我聊聊吗?”
“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
“你在南城替陛下做这么多脏事,他可曾善待过你啊?”
“玥晚,你这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你先密谋暗杀平安王,后刺杀当今长公主,这些种种,你觉得是谁大逆不道?”
沈立崇也是真的心狠手辣,虽说沈知安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一起生活了快二十年,竟然一次次用沈知安做诱饵。
不放出消息,就是为了让秦伟入瓮,万一沈知安死在了南城,那沈立崇立马就会派兵来平乱,到时候只要说是秦伟叛逆,刺杀当今长公主。
如果沈知安活下来了,就继续借沈知安的身份引出平安王旧部。
唯一一个真的他那些脏事的人,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好一个无情帝王。
沈知安听懂了玥晚话里的意思,手臂汗毛直立,那天晚上,如果不是玥晚带她先去了平安王府,或许自己真的会被杀死在衙门里。
所以,她早就知道,她还在刻意隐瞒自己身份,她利用了自己。
来布下这最后一棋。
沈知安眸色暗沉,她不怕有一天自己血溅三尺,只寒心自己信任的人利用自己。
“长公主?”
秦伟看向沈知安,顿时了然,“玥晚,我真该早点杀了你!”
玥晚感觉到了沈知安情绪的变化,可是此时她还有继续走完她布下的棋局,她起身,朝沈知安行礼。
“臣请殿下上座。”
沈知安木木地坐下,深吸一口气,她看得出来,玥晚在赌,赌自己会帮她。
“秦伟,刺客的剑都快架到本公主脖子上了,你真是好大的狗胆!”
秦伟做着最后的挣扎,“不可能,长公主怎么可能来南城,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晓雯一脚踢在秦伟腿窝处,迫使他跪下。
玥晚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秦伟,你的信应该已经送到京城了吧,你要知道,你做了太多脏事,你以为那位会让你活着?这点你比我清楚,你现在做垂死挣扎有什么意义呢?”
秦伟跪在地上,他逐渐平静下来,肩膀微微颤抖,笑出了声。
“我苦读诗书三十余载,刚刚金榜题名,他们就造了反,我以为我这辈子完了,我连上吊的白绫都准备好了,新王的一旨诏书,命我前往南城上任府尹,正三品的官啊!”
“那是我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高度,我还记得,上任那天,我阿娘还给我做了双新鞋,告诫我要做一个好官。”
“可最后,我只是一个弃子,我难道不清楚我自己的结局吗?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一天一天盼望着,陛下仁慈,放我告老还乡啊。”
可是这一切皆是虚妄。
正如这寒冬中的各处生灵,为了活下去,它们弱肉强食,可到最后,始终会死在更加强大的掠夺者口中。
它们怎么会不羡慕圈养在温室里的同类,怎么会不憧憬这世间美好。
可哪怕只有一步之隔,那也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沈知安:“你曾经肯定有过选择的机会,天涯海角,哪怕是天子,也不可能找得到你,你还是脱不下这身官袍,舍不了这虚浮的名利。”
正如他所说,这是他一生都触及不到的高度,帝王心术,往往如此。
玥晚背对着沈知安,微微侧目,“殿下,事已至此,还请您定夺。”
“收监,上奏京城,让陛下决断。”
沈知安言罢,起身径直走到堂门口,打开门,离开了秦府。
玥晚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红唇轻起,但未能说出些什么。
她知道,沈知安聪慧,此时定是生她气了。
“晓雯,你处理一下。”
玥晚三步并两步,追上沈知安,她也没想好自己要怎么哄,只能先跟着。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了衙门,沈知安走进自己的房间,没有搭理身后的玥晚,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玥晚愣在原地,抿了抿嘴,敲了敲沈知安的房门。
“殿下。”
无人应答。
房内,沈知安气鼓鼓地坐到床上。
“系统!”
“宿主,在呢。”
“她为什么要利用我?”
“宿主,系统学习到的知识,是人与人之间并不存在单纯的情感。”
“我感觉,我好像对玥晚的利用很难接受。”
“宿主,人们对于自己重要的人,往往都难以接受其背叛。”
“重要吗?你的意思是,玥晚对我很重要?”
“宿主,这是你自己的情感,系统无法回答,宿主不妨问问自己的内心。”
“可她是女子,我对她真的是那种情感吗?”
“系统学习到一句话,如果爱情需要用性别去评判是否正确,那它本身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那世俗呢?”
“世俗就真的正确吗?系统综合学习以后,给出的建议是,如果真的是爱情,那足以抵抗世俗。”
沈知安若有所思。
“殿下,开开门。”
玥晚站在门外,又敲了敲门,她紧抿着薄唇,“我可以解释”
“那你解释。”
门被沈知安拉开,她看着现在玥晚的样子,竟然觉得自己火气小了一半。
沈知安坐到椅子上,抱着手看着玥晚。
玥晚迈着沉重地脚步,走进房间,关上门。
“我”
“嗯?”
“那天晚上带你去平安王府的确是想让你避避风头。”
“嗯。”
“没有告诉秦伟你的身份,也有不一样的考虑。”
“什么考虑。”
“我也想看看,秦伟会不会不那么冒进,毕竟你公主的身份,在南城也不太好声张。”
沈知安挑眉,“是吗?是我的身份不好声张,还是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啊?今天玥大人不是堂而皇之就告诉秦伟了吗?还是玥大人在拿我的命,在赌秦伟会不会动手啊!”
“我也不想如此。”
“你不想!玥晚,你说过,你在我面前不会有秘密,可是你现在,桩桩件件都在瞒着我。”
“这件事不做,秦伟就扳不倒。”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说的,我是平安王之女?”
沈知安觉得很不公平,到底是什么让玥晚这么笃定自己会站在她身边。
玥晚从怀里拿出了一枚令牌,和之前放在平安王府的不一样,这枚虽是通体黑色,四周却镶了金边,四四方方,中间有一个大大的玥字。
“这是影卫的令牌,给你,从此以后,我不会在有事瞒着你,我把我的全部,交给你。”
玥晚不会哄人,她早知道,她只有这些,把这些都给沈知安或许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真心。
人人皆说她聪慧过人,可她只会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内心。
沈知安愣愣地看着那枚令牌,迟迟没有接过来,“不是,这种东西,你就这样拿出来了?”
“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证明,我所言非虚,沈知安,你对我来说很重要,这件事的确是我错了,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
都是真诚是必杀技,沈知安今天算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她最后一点火也被玥晚浇灭。
沈知安揉了揉眉心,“你自己留着吧。”
“宿主!任务!”
“你给我吧。”沈知安一把从玥晚手中拿过令牌。
“你不生气了?”
玥晚试探地问道。
沈知安把令牌揣进怀里,走到玥晚面前,张开手抱住了她,“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也知道你尽了自己多大的努力在保护我,我只是气,你不该瞒着我。”
玥晚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两只手举起来又放下,放下又举起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惊喜来的有些突然。
沈知安将头藏在玥晚脖颈处,系统说得对,她的本心她自己最清楚,“想抱就抱吧,自古家当只给夫人保管,不是吗?”
玥晚拥住了怀里人,“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