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簪花
那妇人眼神似黄蜂尾针一般,倏地刺了过来,桃花不禁打了个冷战。
只一瞬,那妇人便收回目光,大约是觉得此事过小,不值与人纠缠,板着脸说了那小娘子几句。
那小娘子便有些撅嘴拉脸的样子。
不过,很快她又咧嘴笑了起来。
新袭了爵的北定侯郑世安走了过来,他着一袭荼靡色圆领锦袍,眉眼深邃,身姿挺拔站立如松。
那小娘子兴奋地喊着:“爹,爹,我们在这里!”
郑世安见是小女儿,唇边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快步走了过去。
那小娘子咯咯笑着扑进他怀里,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下巴。
桃花不觉有些看痴了。
“来姐儿,你都多大了,还往爹怀里赖!”坐在那妇人身边一名年纪稍大些的小娘子冷着脸斥责道。
来姐儿理也不理,只抱着郑世安的腰不撒手。
“侯爷,不可纵着这丫头,她最近是越来越不像话,连我说的话都不听了!”那妇人抬眼盯着郑世安,眉头深皱。
郑世安摸了摸来姐儿稀拉的头发,牵着她的手坐在了那妇人身边。
原来这妇人正是白夫人口中的狄氏,郑世安在流放地娶的新妇。
两人膝下已有三女,狄氏肚子里现还怀着一个,不知是男是女。
狄氏做姑娘时生得眉粗嘴阔,长到二十岁还没相好人家。
因着他爹在流放地管着这些朝廷钦犯,不知是何机缘,郑世安撞到她眼里,她便拼死了要嫁给他,她爹妈俱极力反对。
谁知狄氏性子极烈,竟真的悬了梁,幸亏被人救了下来。
她爹娘也怕了,这闺女就当白养了,不如就给了那罪犯吧,倒还能保住条小命。
郑世安自然是不愿意,然在那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当地长官就是土皇帝,这些流放犯哪里还有人身的自由!
郑世安被士兵押着与狄氏成了亲,狄氏她爹又使了手段威逼利诱,两人方才做了真夫妻。
狄氏做姑娘时性子烈,做了妇人,因家势压着郑世安,便在家中说一不二。
她见郑世安不真心爱她,便事事折辱他,气头上甚至对他大打出手。
她爹手握郑家众人性命,郑世安不得不低头退让,最后竟养成了她暴戾的脾性。
便是回了京,郑世安一个空挂了名的侯爷,只发还了住宅,拿的月俸连府里下人一月的茶水钱都不够,全是狄氏补贴。
郑世安哪里还有话语权?
桃花别过脸去,不再看向他们一家。
这时,各家的雅宴都已开始了。
阮玉箐和几名女子已经玩了一会斗草、抽花签,觉得没意思起来。
她见桃花和白露一干人坐在那里饮花茶,眼珠子一转,想出个主意来。
她冲着众人大声道:“这些玩意咱们都玩腻了,不如我们来玩击鼓传花如何?”
“一到节下就玩击鼓传花,没意思得紧!”一名叫做夏至的女子嘟囔道。
“就是啊,花传到谁手里了,谁就得吟诗作对,我最不耐烦这个了!”秋分也跟着说道。
阮玉箐不以为意道:“咱们这会儿不吟诗作对了,每人写下一件想让别人去做的事情,若是花传到谁手里,谁就抽签,抽到了就照签上的指令行事如何?”
众人一听,都觉有趣,都赶忙拍手叫好。
桃花一听便知道阮玉箐又憋着坏了,前世她便用这个法子除掉了一名当红的宠妃。
这头阮家众小娘子嬉笑打闹,都落入了竹楼上坐着的几名男子眼中。
晋王赵颉手摇着把白毛扇子,嘴里啧啧道:“阮九霄这老骨头怪会调教人,这十来个小娘子个顶个的水嫩,不知他弄这么些个美貌女子养家里做甚?”
赵琰眼里流露出了不屑,冷冷道:“这老油头滑得很,他心里盘算着干大事呢!”
“哦,大事?”赵颉有些惊讶道,“难不成这老头子宝刀不老,还想组建个后宫不成?”
赵琰面色阴沉:“这老匹夫琢磨着往后宫塞人罢了!”
“呵呵,我且先遂了他这心愿,待他露出狐狸尾巴,本王非活剥了这老贼!”他咬牙切齿道。
不怪他对这阮九霄恨之入骨,前世桃花死后,他便被阮玉箐用那福贵膏给控制住了。
一日不吸便全身如蚁爬一般,没几年功夫身体就垮了,连早朝都去不了了!
趁此机会,阮九霄与两个儿子发动政变,将他软禁至死,抱着他与桃花的孩子登上了王位,自己做了摄政王!
幸亏自己又重生了。
赵琰想到此,双目竟变得猩红,面上也露出了狰狞之色。
赵颉见了,霎时冷汗便放了出来。
他赶忙摇了摇手里的羽扇,谎称竹楼上太热,欲下去喘口气。
赵琰也没拦着他,他盯着赵颉的背影,眼光中精光乍现。
他这个三弟也不是个老实的!
阮玉箐早便与那击鼓的丫头私下商议好了,要给桃花和白露点颜色看看。
第一轮,花落到了立秋手里,立秋惴惴地打开手里的花笺,惊喜地笑了出来。
众人围了过去,只见上写着:得此签者,需命在坐任一人,讨青年男子头簪之花一簇!
众人俱红了脸,直骂哪个小蹄子起的这促狭心思。
各人皆缩头藏肩,唯恐立秋点到自己。
立秋笑吟吟地逐一扫视过去。
手指点来点去,忽地她狡黠一笑,手腕一定:“就请朱先生走上一遭吧!”
众女皆哄笑不已,撺掇着桃花赶紧去求花。
桃花也闹了个大红脸。
她沉吟片刻,眼睛扫视了一圈,心中忽地一动。
赵颉心神不宁地沿着溪边踱步。
他从未听大哥说过如此狠厉的话,不禁想起了自己背后的小动作,冷汗又悄悄冒了出来。
“公子留步!”一个娇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他回头一看,一个丫头俏生生地站在身后,眼中溢着笑意。
“公子,您掉了一样东西!”那丫头唇边梨涡一荡。
他赶忙上下左右检查了一番,有些疑惑道:“不知在下丢了什么物件,姑娘提醒则个?”
那丫头别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手上拈着一簇鹅黄的结香花。
他忽地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红着脸咳嗽了两声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那丫头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他的头顶,手指了指他发髻上的一朵春海棠。
“公子,书中有载,衣紫则簪鹅黄。公子今日一袭紫袍,正是玉树临风,龙章凤姿。”
“然唯一缺憾便是簪了俏红之色,若是换为鹅黄则更添风采!”
赵颉一听,满面春风地将自己头上的春海棠递与桃花,回手簪上了那簇结香花。
竹楼之上,有人失手打翻了茶盏,泼了一地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