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结亲
家住十里铺街的张大财主的老婆子天没亮便起了床。
她穿上自己新作的绛红色大褂，又至家中各处查看了一下婚庆物品齐备了没有。
厨房里十几个大厨赶着制作婚宴上的菜品，忙而不乱，她点了点头。
又看了婚房的布置，酸枝木打造的架子床上十几床子孙被摞得山高，鸡翅木打的桌椅板凳梳妆台并三开大衣柜闪着油光。
红色的纱幔飘逸，丫鬟一大早便燃上了小臂粗的大红烛，十几碟精致的糕点都是一早上杏阳楼才制好送来的。
各色金银碗碟酒盅齐整。
她心里说不出的欢欣，自从前头那个短命的媳妇走了以后，她儿子说媳妇一直艰难得很，街坊暗地里都说他儿子克妻，那些媒婆给拉的头不是些寡妇就是下堂妻。
没想到现说着了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
那日在那大闺女家里，她就瞅准了这丫头好生养，那腰肢细细的，屁股却挺翘的很，面上也是宜男之相。
就是性子烈些，她倒是不怕的，哪家婆娘不挨几顿打能安心过下日子来的。
等到进了门，她自会想法磨折掉她的锐气，等怀上孩子了，她就不信她不心甘情愿地过日子。
想到这里，她脸上笑意更浓。
急去儿子房中催促。
没想到一头撞到个人，她定睛一看，竟是家里的丫头春娇。
她脸色变了，今日就要娶新妇了，这个小贱蹄子还钻到儿子床上算怎么回事！
她伸手扇了春娇两巴掌：“下作的小浪蹄子，你以为爬上少爷床就能做上姨娘不成，这么爱爬床，回头就送你去春香楼！”
张典赶忙爬起来：“娘，今日是好日子，别气伤了身子，昨日是儿子喝醉了，怪不得春娇！”
春娇捂着脸，嘴里不敢吱声，心里却是大骂：“这死老太婆眼瞎了，宁愿找个杀猪匠生的当儿媳妇，我却是比她差在哪里了！赶明等我怀上少爷的孩子，我看你抬不抬我做姨娘！”
张家老婆子倒不是嫌弃春娇出身不好，而是嫌着她臀部干干瘦瘦无二两肉，况且春娇爬上儿子的床也不是一天了，却一直没怀上，她便认定了春娇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哪里肯让儿子纳了她，只吊着罢了。
张典骑着高头大马，穿红挂绿满面春风至朱大海家里接亲。
他心里也是无比欢畅，那日见着那小娘子朱唇皓齿、窈窕细腰，他恨不得一把就揽进怀里。
他早催着娘赶紧下了定，娘却说不急，那小娘子家人还要商议，那几月他饱受煎熬，只得拿春娇出出火。
幸而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昨日晚上他高兴多喝了两杯，想那小娘子心里直痒痒，便忘记了娘让他守几日素的叮咛，召了春娇来便翻云覆雨一番，直把她想成那小娘子罢了。
一番热闹之后，张典便见着个柳眉吊梢眼的女人扶着个盖着大红盖头的人出来。
那新娘走路娇娇软软，倒要人架着的模样。
张典眼都直了。
朱金陵两口子也赶来凑热闹，与朱大海坐了正堂主坐，接受众亲朋的道贺。
朱大海黢黑的脸直放光，这女婿家大方得很，送了十几箱笼的绫罗绸缎并些银珠玉器，他都交给了紫烟打理。
吕娘子自失了孩子后，便心灰意冷起来，也不哄着朱大海，只凭他自行其事，朱大海也觉了无意味，便一心只宠着紫烟，吕娘子倒退了一箭地。
朱大海见是吕娘子扶着桃花出来，心下有些诧异，仔细一想，到底吕娘子是前头娶的，紫烟还没过了明路，也不好出面见人，便放下心来。
唐氏假惺惺地拿帕子抹了抹眼睛，代替桃花娘嘱咐了几句。
便让自己的儿子背着桃花上了花轿。
众人目送新郎伴着花轿走远了，便欢欢喜喜地回屋饮酒吃席去了。
张典家亲朋众多，直闹到掌灯时才散了。
张典喝得醉醺醺的，摸进婚房，只见新娘穿戴整整齐齐躺在床上，哪里还等得及喝上合卺酒，心急火燎地便直扑上床。
窗外张家老婆子听着屋里的动静，喜得眉开眼笑，只等明日看了新娘的落红，便安心准备抱孙子了。
桃花一觉睡醒，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银红帐子里，身下是软软的棉褥子，枕上传来浓郁的杏花头油的味道。
她心里一惊，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一骨碌爬了起来，看了看身上，见自己穿着昨日睡觉时的棉衫子，还好衣物整整齐齐，并无异样。
她赤脚走下床，只见梳妆台边坐着个干瘦的人影。
那人影听着动静，转过头来。
桃花愕然，原来是多日未见的吕娘子。
吕娘子瘦的两腮都有些凹陷，她眉间傲气尽失，吊梢眼也垂了下来。
“呵呵，你睡醒了？”
“你倒是安心睡了一觉，还不知道有人要睡不着觉了！哈哈！”吕娘子笑的眉眼张扬。
桃花有些毛骨悚然，不知吕娘子这番怪异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冷然问道：“我怎么到这里的？”
“你爹和那贱坯子合谋把你卖给了个老男人，要不是我，你现在就在那男人被窝里了！”
“那贱坯子既然喜欢爬男人的床，我便让她替你去服侍那老男人了！”
桃花后脊汗毛倒竖，见吕娘子双眼迷离，不知她的话是真是假。
便走出屋子，只见外间摆着几桌子菜肴，此时已是杯盘狼藉，人影也不见。
原来，朱大海喝多了跑去西厢睡觉去了，也不管紫烟怎么不见了，只倒头便睡。
众人吃饱喝足已经散去。
桃花见此情形，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她回头看了看屋内，吕娘子正在细细地描唇画眉，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
她跑出院子，不顾自己光着脚，急忙奔回家。
桃花娘正缩在院子里哭。
她从街坊嘴里得知朱大海把桃花嫁给了个瘸腿男人，那男人年龄竟已经四十开外。
“娘！”
桃花娘抬起头，只见女儿一脸惊慌地跑进门来。
母女两抱头痛哭。
桃花娘抹了把眼泪，问道：“你爹把你送到哪里去了？”
桃花脸上挂着泪水：“他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爹，哪有亲爹这么害闺女的？”
“桃花，你爹怎么会是那种粗鄙不堪的人，当年若不是怀着你，我死便死了，这些年我苟活下来，就是为了给你爹保下你这丝血脉！”
桃花此时完全明白了，原来她真的不是朱大海的女儿。
“没有时间了，娘，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