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细作
古色古香的凉亭下坐着一人，一袭长袍伴着消瘦的身姿，长袍的颜色介于淡蓝和淡灰之间，包罗不曾在他处见过，想着穿得如此清新优雅的人必定容貌不凡，便起身张望。
目光所到处，男子的侧颜精致得像一幅画，面部的轮口线条刻画得恰到好处，眉宇间透出一种淡定内敛的魅力，旁边的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文房四宝和一张古琴，一个稚气的小男孩心不在焉地磨着墨，背后挂着四副山水画，微风轻拂，画卷上的山峦与水流瞬间被唤醒，仿佛有生命般开始起舞。
包罗不禁想：要是传说中的绝命画师长成这般谪仙模样，我怕是要下不去手取他性命了。
“少爷快看，漂亮姐姐在看你。”
男子手中的画笔丝毫未停：“小七，好好磨墨。”
“拉磨的驴都有休息，研磨的小七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停过！”小七一边磨墨一边叹气。
男子抬头看了看天：“这么快就到中午了，是我一时画得入了迷，忘了时间，小七，你去玩吧。”
小七一骨碌起身，伸了个懒腰就要往对面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从亭子后面取出一个食盒，跑到包罗跟前：“漂亮姐姐，我这有好吃的，要一起吃吗？”说罢打开食盒，只见食盒左边是两盘切成小块的烤鸡，右边放着各色蜜饯、果脯、酥饼，看分量正好是两人份。
包罗看着一脸天真的小七：“小弟弟，你这食盒也太精致了，真的要给我吃吗？我可没钱付你。”
“漂亮姐姐不要钱，不要叫我小弟弟，我叫小七，今年八岁，是少爷的书童，我会舞剑、研磨、整理书籍、端茶送水……”
“停，小七，你这自我介绍也太刻板了，不过既然你叫我漂亮姐姐，那姐姐也有好东西给你。”包罗笑着从包裹里拿出早上买的辣椒酱，“你试试把烤鸡蘸这个酱，肯定特别好吃。”
小七伸手接过辣椒酱一闻，只觉得口齿生津，心中好奇，拿起烤鸡腿上了点辣椒酱往嘴里送，瞬间辣得说不出话。
包罗看着小七涨红的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才问：“这辣椒酱怎么样，好吃吗？”
小七点了点头，又把剩下的鸡肉吃完了，包罗就着辣椒酱啃了几个馒头，却没有动小七的食盒。小七看着包罗手中的弯刀：“漂亮姐姐，你这把弯刀好别致。”
“这把是异族弯刀，从一个俊俏少年那里顺来的，给你瞧瞧。”说着就把弯刀给了小七。
“阿勒，早跟你说那个贼跑不了多远！你看，那棵树下的娃娃手里拿的，就是你那弯刀。”不远处三个大汉和一个俊俏少年疾步跑来，将包罗和小七团团围住。俊俏少年对小七道：“这位小公子，这把刀是我的，能还我吗？”小七望向包罗，包罗点了点头小声道：“小七，这把刀就是这位俊俏公子的，还给他吧。”
“跟他们废什么话，我们的刀难道还有不还的道理？”其中一个大汉伸手要去夺小七的弯刀，小七小手一缩，从大汉侧边钻了出去：“你说是你们的弯刀，你叫它一声，看它会不会应。”另外一个大汉看小七不肯还，也上前帮忙，包罗哪里肯让步，手中长剑飞舞，将大汉拦了下来。小七见自己打不过，就将弯刀往空中一抛：“少爷，我有好东西给你。”
凉亭中的男子眸光一闪，优雅地起身飞向空中，身形如飞燕般轻盈，修长的右手轻巧地伸出，仿佛预知了弯刀的路径。空中的弯刀愈发接近，另一只手也在逐渐接近弯刀，原来是一旁观战的阿勒终于忍不住出手。男子的手掌轻轻一翻，弯刀就如顺水而下，被他稳稳地接住。刀身在他手中闪烁着银白的光芒，如同一抹明亮的月光。男子看着手中弯刀轻轻一笑，双眸清澈明亮，将弯刀递到阿勒跟前：“我家书童不懂礼数，还望公子不要见怪，这把宝刀做工精湛，定是出自名家之手，公子请收好。”
阿勒看着眼前这位彬彬有礼的公子，先是一惊，转身叫停了三个大汉，疑惑地看着对面芝兰玉树般的蓝衣公子：“你是如何看出这把弯刀是我们的，不是那位姑娘的？”
“如果我没看错，这把弯刀是异族弯刀，刀上的雪狼图案应该是贵族标志，这位姑娘是月国人，而且卖的又是长剑，应该不会是弯刀的主人。”
蓝衣公子异族两字出口，三个大汉手中的兵刃明晃晃的亮了出来，阿勒对他们摇了摇头，对蓝衣公子另眼相看：“你可知异族是不被允许来剑川的？”
“人家只是说刀是异族的刀，又没说人是异族人，紧张什么？更何况异族人又不是不能偷偷摸摸地来。”包罗在旁边若无其事地小声嘀咕。
“这位姑娘说的也对，不过两位恐怕是误会了，我们是北地荒原的牧民，既不属于月国，也不属于异族，却因为高大的身形和古铜色的皮肤经常被误认为是异族人，不过我们的眼睛可是黑色的，并不是异族人的深蓝色，这点假不了。
这把弯刀也不是贵族刀，是我看了喜欢刚刚从市集上花了大价钱买的，所以丢了有些心急，也不是什么大事。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今日认识几位是我的荣幸，既然弯刀已经找到，不如我们交个朋友，我叫阿勒，他们三个是我的手下，明日我们就要走，今晚如果二位有空，可以到前面的来福客栈找我，我们一起把酒言欢。”
蓝衣公子笑道：“阿勒，有意思，在下公子小白，那是我的书童小七，平时顽劣了一些，让阿勒见笑了。”
阿勒望着包罗：“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包罗，包罗天下的包罗，今日是我拿了你的弯刀，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包罗望着阿勒，想起客栈中偷听到的他们的话，故意问道，“话说你们千里迢迢来剑川是为什么？应该不会是来游山玩水的吧。”
阿勒：“不是，剑川是远近闻名的市集，我家世代养马，来这里是为了贩马，我从家中偷偷带了两匹赤焰宝马出来，想着这样的千里马定会有伯乐欣赏，没想到白跑了一趟，不过认识你们，也算意外收获。我看那亭中挂着字画，想必是公子的大作吧，可否带我见识一下。”
公子小白：“在下拙作，阿勒见了莫要取笑。”说罢领着阿勒前往凉亭。
阿勒看着公子小白的山水画不禁叹道：“这哪里是拙作，这简直是神作。这幅《山口待渡图》中的两岸苍松，崖壁、巨石、云水烟波，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昏暗的天色衬托出一派江天寂寥，山重水复，浩渺虚旷之境，真是妙极。”
公子小白喜道：“没想到阿勒也是爱画之人。”
阿勒突然握住公子小白的手：“你可有人像画？”
公子小白拂去阿勒的手：“抱歉，在下只画山水，从来不画人像。”
“那真是可惜了。”
“阿勒若是喜欢，我便将这幅《山口待渡图》赠给你，就当是为我家书童赔罪了。”
阿勒听到公子小白要送画，笑道：“你若肯割爱我也不便推辞，这画我的确很喜欢，不过我现在身边除了这把弯刀也别无长物，今晚你一定要来客栈，我给你还礼。”
公子小白：&34;君子投桃报李，风雅至极，晚上我一定去。&34;
送别阿勒之后，公子小白走到包罗的摊位前，冷眼看着小七，小七偷偷躲在包罗身后：“漂亮姐姐救我，少爷他生气了。”
包罗将剑一横，挡在小七前面，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公子小白：“弯刀是我拿的，你不要怪小七。”
公子小白望着包罗手中的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怔的盯了好一会，忽然笑道：“小七，我饿了，把食盒给我。”
小七从包罗身后将食盒递给公子小白，公子小白接过食盒，打开一看，整整两盘烤鸡全没了，只剩一些糕点，刚要开骂，包罗将两个大白馒头塞进了食盒：“你要是不够吃，可以吃这个，我这里还有辣椒酱，可香了……”
“不用了，我自己去买烧鸡。”
小七扯了扯包罗的衣角：“少爷他不吃辣。”
包罗哦了一声，将馒头拿了回去，公子小白转身走向集市。
包罗见公子小白走远了，将身后的小七拉出来：“小七你也太能吃了，我要是你家少爷我也生气，不过你家少爷脾气这么好，你怎么这么害怕？”
“谁害怕了，我才不怕呢。”
包罗看着小七打肿脸充胖子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行了，就你嘴硬。”说罢从包裹中拿出一根黑木炭，在一块破布上写下两行字。一声口哨飞来一只信鸽，将破布塞在信鸽腿上。小七不解道：“漂亮姐姐，你是在给情郎写信吗？”
包罗弹了弹小七的小脑袋：“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小七见公子小白吃完饭回到凉亭，就跑到公子小白身边神神秘秘地在他耳边道：“少爷，刚刚漂亮姐姐在给你写情书。”
“莫要胡说。”
“是真的，写的大概是失我芳心，使我六神不能自主，跟少爷以前收到的那些世家小姐的情书差不多，少爷，漂亮姐姐是不是喜欢你？”
公子小白闻言起身走向包罗，包罗看着一脸严肃的公子小白：“你有事吗？”
“请姑娘收回芳心。”
“什么东西？”
“失我芳心，使我六神不能自主，请姑娘收回。”
“不对，我写的明明是‘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无藩息’，怎么变成……”
“你说什么？祁连山可是异族的圣山。”公子小白双眉紧皱，眼中满是狐疑，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地直指包罗，“你是异族的细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