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折翼
黑压压的兵马在长安城楼外驻足。【】
隔着一道城门,他在下,她在上。
遥遥相望,只余风声呼啸,传递着久别却发狂的思念。
容煜一身银白战甲,卓绝的英姿巍然于赤马之上,他的左侧是黑色战甲的中年男子,一手掌着缰绳一手执着一柄银白长枪,披风凌凌,威严无双。
老祖宗说过,白戟擅长枪,天下难逢敌手。
而容煜的右侧,是张熟悉的面孔,面色冷冽肃杀的胡锐。
看到胡锐,那口郁在心口的气终于卸下,薛府安然,她已经全无牵挂。
唯一不舍的是,以这样的方式告别,预止该多难过。
搭在石砌上的手微微收紧。
“母妃,事已至此,你已无退路,束手就擒开城门才是上选。”
走到这步,慧贵妃早已疯魔,她张狂发笑,“若不开,本宫的好儿子是准备强攻吗?”
从后侧打马上来的莫青砚脸色凝重道,“将军,慧贵妃用虎符调动了京中玄机营除虎啸军之外的九营军,她是打算跟我们来场鱼死网破。”
容煜面色冷冽,手中握着缰绳的指骨勒的青筋滚动。
默了半晌,他扭头看向身旁的胡锐,“按计划部
署,交给你了。”
沉默寡言的胡锐看了他一眼后点头,随即调转马头悄无声息地隐入大军中。
兵临城下,若不到最后一步,他并不想生灵涂炭,玄机营也有他一份心血,且还有一城无辜的百姓。
慧贵妃见他一声不吭,势在必得地笑了,养了十几年的孩子,还有谁能比她更了解容煜。
人前冷酷铁面的战神镇北将军,内里的热枕和仁心比任何人都柔软,就如他父亲一般,才会将后背递给满心信任的弟弟,最后换来尸骨无存。
她时常想,容澈到死前后悔过吗?
后悔掏心掏肺的人会致他死地,不,他不会,因为他和容洵不同,他的眼中大到只有天下和百姓,小到只有温静娴,他不会怪任何人,这就是他的与众不同,一如初见那般,透彻干净。
多么像,父亲是这样的人,儿子也一模一样。
远远俯望着骏马上伟挺的男人,仿佛有那似曾相识的重影在晃动,她渐渐痴迷,泪眼朦胧道,“煜儿,母妃真的不想伤害你,等将这大焱送了东疏,给你父王报了仇,我们母子两就寻个无人的地方安生生活,母妃给你做饭织衣,你乖乖陪在母妃身边,我们母子相依为命,可好?”
“这娘们是失心疯了吧,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真他娘恶心。”
白戟厌恶地蹙紧眉头,扭头看向身旁脸色肃冷的容煜,才发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城墙上方的白衣女子。
他顺着视线望过去,黑眸微微一眯,半晌才道,“破不破城,听你的。”
“再等等。”容煜道,“我若邃了母妃的心愿,你是否不会伤及无辜,收兵开城门?”
“煜儿怕什么,母妃手上这点虾兵蟹将如何能和你的千军万马相比。”她微微沉下目光,反手将身旁的燕今拽了过来,“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这个女人对吗?”
冰冷苍白的指尖滑过清白的脸颊,慧贵妃见燕今半点惊慌都无,心中邪火更盛,“你就这么笃定,他会要你不要这天下?”
指尖用力,饶是不太尖锐的指甲也在软嫩的皮肤上刮开了细小的血痕,望着那渗出的血迹,她眼底染上兴奋,“你知他的抱负吗?知他的心怀天下吗?他不会要你的,你也不过是跟我一样,被他蒙骗放弃的可怜虫。”
说着,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没错,她朝着容煜大声喊道,“煜儿,母妃从小便教导你,不可贪心,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眼下,母妃也不为难你,
你若要你的王妃,母妃开城门将她还给你,但你要先退兵五十里,卸甲随母妃离开,再不管朝堂天下事,便可免除一场涂炭,但若你要江山,你的深情和孝义只怕到头了。”
看着燕今脸上的血迹,容煜一声不吭,周身透出的寒,浸的彻骨。
“你若敢再伤她分毫,本王会将你挫骨扬灰。”
慧贵妃的脸色阴沉的如同翻了墨,但很快她又不怀好意地笑了,“这么说,你是打算要你的王妃了?”
“他同意,我也不会让他被你这个恶心又卑劣的老女人桎梏。”
“你说什么?”慧贵妃脸色阴沉地凝着她。
燕今轻呵一声,徐徐转头,目色透着极致的冰冷以及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我知他的抱负,知他的心怀天下,他先是大焱的英雄,最后才是我的男人,所以,从始至终,我都没打算让他选我。”
慧贵妃怔了一下,看着燕今俯近石砌,迎着风,笑容绝美,“还记得我在马车上问你的话吗?如果有一天我们也面临生离死别当如何?”
容煜愣住,下一刻,眼底瞬间崩开猩红,声音透出剧烈的战栗,“不要,啊满不要……”
“一生很遥远,未来我看不见,但是这一刻我
非常清楚,我的记忆里全是你,已经比太多人幸运,此生同你相知相爱我已经很知足。”
她轻轻将脸上的血迹擦了擦,理了理头发和衣着,她要给他留下最美的样子。
“预止,不要恨,不要怨,不要悔,不要等……”
也就在这时,去而复返的汤嬷嬷,脚步急切面色惊慌地从台阶处跑上来,顾不得失态,扬声急喊,“娘娘,娴妃的车驾已经找到,可上面没有萧老夫人。”
“什么……这怎么可能……”慧贵妃一声惊喃,倏的瞳孔骤缩,大喊道,“拦住她,快拦住她……”
就近的一众侍卫飞奔而上,燕今唇角微扬,盛极的面庞逆了光,折射出一种不属于凡尘的绝美,她扬手一挥,白色粉末如漫天雪花,让所有靠近的人全都倒了下去。
对上慧贵妃凄厉到绷不住的面孔,她笑的淡然绝美,如一朵开到极致的妖花,“我早就说过,母妃,你输了……”
话落,她抬脚上了石砌,纵身一跃,似白蝶翩跹,折翼在半空。
老祖宗,今儿不负所托,替你守住了大焱,但是对不起,我恐怕守不住你的孙儿了……
呼啸风声擦耳而过的瞬间,她阖上了眼,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入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