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宿傩的观察日记六
“往那边跑。”
宿傩声音平静，还有空辨别方向给跑在前面的一郎指路，完全不见慌张，各式各样的符箓不断从他袖子里钻出，悄无声息的粘贴在树上，布下天罗地网等待猎物经过此处。
一郎没有注意到这些异常，压根不敢回头去看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片空白的大脑下是机械摆动的双腿，在听见熟悉的声音之后，一味的遵从了宿傩的判断。
而树林的那一边，听到怪异吼声的众人也焦急的朝这边赶过来，两拨人开始朝着一个方向汇合，灼灼的火光不断晕染着黑夜，仿佛照亮了希冀的前路。
两人同时看见了那穿透无数丛林间隙的火光。
宿傩嘴角挑起一抹笑意，随后很快将其压下，脸上的表情微动，在一郎欣喜的回过头想说些什么的时刻，露出了一个有些许焦急和严肃的表情。
一郎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他依稀记得宿傩之前脸上并不是这个表情。
但是这个从未遇见过性命危机的孩子无法看穿宿傩的伪装，即使宿傩从未用心在他面前遮掩过异常。
因为在此之前，一郎所遇见过的最可怕的事物无非是玩耍中的摔倒。他不过是一个在看见这个世界之后，凭借着一意孤勇跑来清理源头，却压根没有深思过实力差距的傻孩子，自然也无法看透其中明显的不能在明显的差异。
毕竟，这个孩子是村里唯一拥有着着宿傩是好孩子这个滤镜的笨蛋。
背后的咒灵在众多拖延下仍然在不断靠近，而寻找众人的火光里也开始出现人们的身影，飞奔的孩子仿佛看见了救命的稻草，似乎觉得只要大人到了，这个世界就安全了。
人影和声音终于在嘈杂的爆炸和怪异的咆哮中传递出来，而众人最前面的那个少女脸上又着些许焦急，黑发在风中飘扬，而她的身后就是同样焦急的清水小姐。
“妈妈！”
一郎飞扑上去，沙哑的声音都在发颤，可这个时候，咒灵猛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惊的众人纷纷抬起头去。
宿傩原地刹住步伐，袖子中剩余的符箓尽数飞出，密密麻麻的贴满了四周，宛如铜墙铁壁死守周围。
这里的植被没有深山那么茂密，因此，那只庞大的、怪异的、畸形而异常的咒灵，就这样彻底暴露在月光之下，露出独属于死亡的獠牙。
死亡的咒力场是公平的，但它同时蕴含着满满的恶意。
这种会在临死之前会给予人类能够看见权利的磁场，像是仁慈的上帝赐予了希望，是仿佛只要能看见，就有办法逃脱一样的希望。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分明地摆在眼前，它只会让人在死之前更加绝望，更加恐惧，唯一称得上仁慈的，恐怕仅仅只有能知晓自己是因何而死的这一件幸事而已。
咒灵在月光下彰显出自己的身形，身上那些被符箓轰炸出来的伤口正在飞速愈合，在所有人的惊恐地目光当中，咒灵仰天长啸，将愤怒与恶意肆无忌惮的宣泄而出。
随后，咕噜噜的眼球疯狂转动，那群多余的，恶心的复眼，一只一只，一颗一颗，垂下了视线，锁定在了森林那些渺小而繁多的食物身上。
那充斥着恶意的视线从脚底窜上头皮，那恐惧的情感从大脑迸发向脚底，生物的危险警钟疯狂作响，不断晕染着每一个人此时此刻的绝望。
宿傩缓缓偏过了头，没有去理会那个做作的恶趣味咒灵，而是保持着脸上的肃穆和郑重，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站在最前面，此时此刻变得面无表情的人。
一郎扑了出去，却没有乳燕归林一样扑入一旁母亲的怀抱。
他毫不犹豫的扑到富江的怀里，即使此刻少女僵硬的像一块石雕。
清水小姐也没有发出任何疑问，像是眼前的这一切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她惊恐的面部表情此刻正在扭曲，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按在她脸上，不容拒绝的调整她脸上的表情。
嘴角上调，眉眼微弯，咬肌要充实一点，眼尾要柔和下垂。
她的表情重新变的安静祥和起来，微笑着，平静的，注视着最前面这个少女的身影。
那个笑容怎么说呢，观察着一切的宿傩想道——
就像是春耕时大家窝在树底下休憩，这位清水夫人就会从篮子里会拿出垫肚的茶点，轻声细语的和众人交谈。
而这个时候总会有几个捣蛋鬼不要脸的过去讨要，会被刮着鼻子，笑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点心让众人分食。
她现在就在那样看着富江，像看着一个调皮的孩子，亦或者一个劳累辛苦，需要帮忙擦汗照顾的人。
不止是她一个。
明明象征恐惧，会带来死亡，最喜爱人类的绝望情绪的咒灵此刻正处于上空，象征着负面情绪的咒力压迫着每一个人，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和眼球，压迫他们的脑神经，逼迫他们充满对于死亡的绝望。
可是所有人，除了宿傩以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在顷刻间失去了害怕和恐惧的能力，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鸦默雀静，火焰在燃烧，热度隔着一截木棍，灼烧着高举的手臂，没有人动弹，甚至没有人企图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他们只是看着，注视着，前面那一道不曾动弹的情影。
富江安静的站在那里，逆着火光，宿傩看不清她脸上此刻的表情。
但毫无疑问，这样的富江，宿傩从未见过。
因为直到现在为止，富江都没有尝试回抱住身前的一郎。
宿傩知道的，富江比起成人，更乐意包容小孩子。
甚至自己就是因为年龄问题才被富江动了恻隐之心，从而无视了自己原本的种种异常，将他护在身后。
这样的一个家伙，却在此时此刻，在面对一个惊慌失措的孩子的拥抱，没有任何伸出手的欲望。
阴影吞没了富江的表情，唯独能看见侧脸隐约的柔光，宿傩在心里撇了撇嘴，对于没法看的更加清楚而感到万分的可惜，但是故意借着夜色搞点事情的自己似乎没有抱怨的权利，于是这才回过头去看咒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