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人生离别最寻常，深山遇故且异殊
黑旋风习惯了十五的满口脏话，没想到还有给人取名的恶趣味，这都跟谁学的啊，却并未接它话茬，转口问道：“你知道怎么才能修成人身吗？”
十五见他不搭话茬，歪了歪嘴道：“什么身，他妈的做两脚兽有什么好的，不够我一巴掌拍的。”
黑旋风激将道：“你是不知道方法吧？”
十五果然一脸气愤，怒道：“什么法！你他妈才不知道，要想化成人身，一是血脉继承之法，二是拜师习得化形之法，三是吃圣人果。”
“圣人果是什么？”
“什么果！他妈的蠢驴，当然是一种果子！”
“那你有圣人果吗？”
十五面色一囧，但也回过味来，这蠢驴打的好算盘啊，斜眼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什么果，有也他妈不给你这蠢驴！”
黑旋风一时语塞，想来这十五也没有圣人果，沉吟片刻道：“那三者有什么区别吗？”
十五伸了伸懒腰，站起身来，却是两脚站立，来回踱起步来，想把上肢两手学那讲书的先生背起来，却总不能够，挠了挠头，开口解释道：“什么别？这血脉继承讲究的是自然觉醒，是血脉天生自带的能力，修行到了，自然而然就掌握了。”
黑旋风想起一开始西王母也不过是豹尾虎齿，蓬发戴胜的人身形象，完整人身的形象还是后来人改进的，难道是西王母的天赋能力不行吗？显然不是，应该是有些妖怪确实不能化形成人，比如十五……
十五说罢看了一眼黑旋风撅着头认真听，心内一阵小得意，接着道：“至于拜师一说……那就更是五花八门，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又或旁门左道的变化之法，不一而足，但是终归是变化之法，算不得修成人身，若要说来，还是圣人果最是神奇，食之能去除妖气，与常人无二，非圣人不能辨。”
黑旋风听了心内发苦，显然这圣人果跟三两金一样也是稀罕无比，莫说找了，连长什么样都不晓得。
前世看了些网络小说，又听十五说的如此详尽，也不知道它是血脉记忆还是背后有大能指教，于是试探道：“你懂的真多，这是谁说与你的？”
十五一愣，开口道：“什么说？这他妈的是，是，是……跟你这蠢驴说的着吗？”
黑旋风听它支支吾吾，心内已经了然，接着转了话头问道：“为什么你非得拦着孟柯他们三人不让走呢？我觉得你对人并无恶意啊？”
十五挠了挠脖颈，看了看黑旋风，“什么意？这秦岭他妈的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我拦着他们三个两脚兽，也是为他们好，仨都是两脚猫的功夫，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在我这好歹能护住他们周全，再说他们在我这又不是白干活，你以为我那紫竹笋是一般笋头吗？吃了能涨气力，改善体质，你也多吃点，对你有好处。”
黑旋风听了十五如此说，便信了个大概，虽然十五嘴上骂人，却真没有伤人之意，一路行来，也确实如十五所言，外面纷乱不止，几人紧着逃命，到了这紫竹林方能歇口气。
黑旋风寻了孟柯三人，原话告与他们，把那化形之事一并说了，更是强调多吃些竹笋，小乙这两日吃了竹笋，暗伤一去，又听如此，不禁赞叹，这紫竹端是神奇。三人也劝慰黑旋风，尽力帮他找寻圣人果。
于是，三人一驴按捺心思，几日间，不止捉了许多竹鼠烤来孝敬十五，也是一通猛吃紫竹笋，往日里砍不动的紫竹，也终于在竹笋加持下，三人砍够了要求的十根紫竹，单小乙一人就砍了六根，确实气力大涨……
三人结伴上路以来，一路奔波，在这紫竹林中，终得修养几日，有心再多吃些竹笋，奈何算了算日头，如今已入六月，离七月十五只有月余，小乙怕误了日期，于是三人一驴便决定上路，这几日与那十五相处融洽，习惯了十五骂人，觉得有时候它像个贪玩的孩子，可能终于找到了能陪它一起玩耍的伙伴，所以才不想放他们离开吧。
期间黑旋风曾跟孟柯三人聊起十五开口闭口骂人的习惯，觉得应该是以前十五跟人一起长期相处过，要嘛是那人也有开口骂娘的习惯，影响到了十五，要嘛就是以前有人对十五做过什么事，让十五对人族生出怨憎之心。
眼下当孟柯跟十五提出要离开时，十五罕见的没有骂人，只是默默地啃起了手中胖竹，或许就是它无声的抗议吧。
孟柯不忍道：“等我们回沙之国时，路过这里一定再来看你！”
十五倔强的昂着头颅，并不答话，沉默许久，才低沉道：“三十年前，也是在这里，有个人跟我说，等他做完自己该做的事，还会回到这里看我的，可是我等了他三十年，再没有等到他。”
听十五说完，孟柯不禁想起李落苦等陈婉儿三十年，但是却等到个人鬼殊途，十五要等的人，如此三十年，是否跟陈婉儿那样出了意外？可这能明说吗？不管十五是妖还是怪，但凡有了人的情感，其实就跟人族无异，世人无论怎样的过活，是富是贫，是贵是贱，都要有个盼头，才能活下去，即使那个人三十年回不来，但十五心里还是念着他，哪忍断了它的盼头，所以孟柯并未跟十五讲老李头跟陈婉儿的事，只是说自己欠了赊道人的三两金，等凑够三两金，必然北上回沙之国，到时必来找它，自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与它相约，也是一诺千金！
小乙上前安慰道：“十五，等我学艺归来，也定要找你比试一番，到时看看谁厉害！”说罢朝十五挥了挥拳头。
十五听了也觉有趣，瓮声瓮气道了句好！
众人一番拜别，终于趁着日头正好上了路，一番跋山涉水，早望不见那片奇异的紫竹林。
一路上孟柯手中摩挲着一截细长紫竹，这是跟十五讨来，想做一根紫竹笛子的，一来没有趁手的工具，二来自己并不通音律，三是在这紫竹上打孔也非常人能办的到。只希望出了秦岭能碰到制作竹笛的巧匠。
傍晚，行至一处小溪边，众人拿出包袱里的几颗竹笋，溪边寻了些石头搭了火灶，掏出从紫竹林里带出的石钵舀了半钵水，等水开了，切了竹笋又把干饼掰碎扔了进去，没有盐巴，只能寻些调味的野草一并煮了，几人胡乱填了肚子，望着天空繁星发呆。
孟柯讲起十五曾跟他说，其实这秦岭有一处食铁兽的聚集地，那里整座山都是竹林，只不过它是个异类，平常的食铁兽，都是棕色跟白色，而它却是黑色跟白色，作为异类，便是被放逐的命运，想来那个它等了三十年的人可能还救过十五的命，甚至十五这个名字也应该是那人取的。
小乙跟钱胖子二人唏嘘不已，黑旋风却是不禁疑惑道：“我印象中熊猫都是黑白色啊，只有极个别的变种才是棕色的啊？”
孟柯等人自是不知，想来食铁兽本就是棕白色，听的黑旋风如此说，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呢？为什么你老习惯叫食铁兽为熊猫呢？你以前认识吗？”
黑旋风一时语塞，咀嚼着脚下的青草，搪塞道：“自我能吐人言，有些东西就在脑袋里了，一看到十五，自然就想起来了。”
上弦月当空，月牙如钩，一晃即落，已到子时时分，换了小乙跟钱胖子守夜，两人静寂无声，恍惚间盯着火堆，又似打着瞌睡，钱胖子的头点着点着一下晃空，哎呀一声醒了过来，再看小乙也惊醒，两人彼此尴尬的笑了笑，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见火小了，添了把柴火，钱胖子扭了扭脖子，一转头，猛然瞥见林子里有一团烛火摇曳，忙摇了摇小乙臂膀，两人搓了搓脸，定睛细看去，林子里果然有一盏灯笼模样的火光掠过，只是看那灯笼的晃动的高度，似乎提着灯笼的人是个小孩儿，在树下林间忽隐忽现。
两人叫醒了孟柯，跟卧在一旁睡觉的黑旋风，此地要解释一下，一般马是站着睡觉的，但是驴睡觉大部分时间还是卧着的，只是偶尔也站着睡觉，懒驴懒驴可能应在了此处。
黑旋风站起身来，打眼望去，啥也没看见，本来成年驴子身高也就四尺来高，一米三左右。古人说七尺男儿，那是按古时的尺寸，一尺也就二十多厘米，更有一尺不足二十厘米的，一丈十尺，故名丈夫，具体多古何时不作讨论。
更别提黑旋风现在还是个半大毛驴，远处林中杂草荆棘遮挡，那只灯笼又是忽高忽低，黑旋风撅着头颅四处张望，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不禁疑惑的问道：“你们看见什么了？”
孟柯或是吃了三两金的缘故，一路从北行来所遇种种，勘透虚妄的眼睛得了历炼，又许是最近受了紫竹笋的滋养，目力见长，定睛望去，也只是隐约看见一个二尺来高，不足三尺的活物，右手握着根木棍挑了个四方灯笼，穿林而行，那灯笼幽光粼粼，忽明忽暗，却不似烛火，更非油灯，隐约间熟悉可又想不起来，更因为那活物手握木棍挑着灯笼，那光照不清活物为何，只是此时正值三更半夜，又在这深山老林之所，想来必是些妖邪奇异之物。
孟柯把所思所看之事一一说了，众人既惊又怕的，一时间都没了睡意，只是多添干柴，把火烧的旺旺的，却又怕这熊熊火光，引来那不知名的诡异物事，没主意间，只得让孟柯盯着点那东西，看它往哪边去了。
好在不消片刻，那盏诡异灯笼穿过树林，消失不见，往山拗那边去了，众人方才吐了口气，心落在了怀中，可钱胖子和黑旋风一人一驴怎么都睡不踏实，生怕那诡异之物提着灯笼去而复返，直熬到天色渐亮才睡了过去。
一早醒来，孟柯溪边洗了把脸，看见溪水上有蜻蜓点水，方才想起昨日半夜看见的灯笼之光为何物，其实那黄绿幽光是一群流萤在灯笼周围飞，流萤也叫夜火虫，也就是萤火虫。
众人听了均觉神奇，毕竟听孟柯所言，那流萤并未禁锢在灯笼里，灯笼就是个四方空架子，那群流萤围着那灯笼飞，并随那活物一路行进。猜出了灯笼是何物，却不知那挑灯之物是何，心里惴惴，不免催促上路，快快离了这山头再说。
如此几人又行了一两日，倒是再未遇到什么奇异之事，但一路行来也没有遇到过流民，孟柯几人自困在紫竹林时便迷路了，只能辨着东南方向行进，如此行了这两三日，仍是找不到赵福全地图上的路线，众人不免有点焦急，尤其小乙更是有些焦躁，怕误了日头赶不到北苍和，于是趁夜多贪行了几里山路。
夜半，人困驴乏，小乙跟钱胖子二人守的前夜，如今已经睡熟，只有孟柯跟黑旋风两个围着火堆守夜，无话找话谈的都是明日里如何寻取路径，孟柯掏出那张地图，借着火光仔细翻看，又寻思白日里所走所见，妄图能找到蛛丝马迹，踏上入秦的出山之路。
想事便出神，一时间只觉得黑旋风在火光照耀下，啃起草来，等再抬起头来看黑旋风时，哪还有黑旋风的踪迹，左右四顾，只有小乙熟睡，钱胖子鼾声大作……
孟柯惊出一身冷汗，起身火堆里抽出根火把，四下里照照，皆不见黑旋风，连忙呼起酣睡的二人，顿时三人一通手忙脚乱，点了火把，又不敢散开来，只能三人并作一处，怕顾此失彼，绕着四周寻去。
且说这黑旋风跟孟柯聊了几句寻路之事，趁孟柯看地图，便到一旁树下小解，哪知一回头竟见着前世一女房客，朝他挥手，说了句：“原来你在此处，让我好找！快跟我来！”
黑旋风正讶异间，想回头跟孟柯打声招呼，一晃神便只顾着找故人叙旧，早忘了身后之事，追着故人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