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好人活不长
杨志把照片接了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里，然后道：“就刚刚和你说的老曾家的。你还记得吗？”
李惜说道：“记得，记得，我说嘛，难怪这么熟悉。”
“嗯，这是我多晒的几张之一。”
老杨妈说道：“对了，阿志，你这次过年有没有去看看老曾他们家？他们家的小孩怎样了？”她一边问，一边把贡品都收起来，准备往家里那边走。
杨志和李惜陪着她走了出来，才回答道：“我去看了，他们家的两个大胖小子，现在都已经会快三岁了，满屋子跑，老曾妈眼睛又不好，看都看不清，还要撵着小脚追他们。”
“哈，就是那两小子是吧？一个叫......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们俩是双胞胎，一个叫曾达，一个叫曾啸。”
“呵，这名字还挺好的，一个大一个小。”李惜说道。
杨志又是苦笑了一下，说道：“这还是他们爸爸以前跟我提过，我才记得的。那时候他们俩都还没起名字，后来要上户口登记的时候，老曾媳妇都还不知道该取什么名字，还跑来问我。幸亏以前老曾跟我提过。”
“老曾可怜啊。老曾媳妇不容易啊。”老杨妈感慨道。
“嗯， 我待会还要去看看他们，妈，你和阿惜先回去吧？”
还没等老杨妈应声，李惜就急忙说道：“我也要去，反正我又不是没去过。”
杨志见她这么说，也就答应了。
不过，去之前，杨志把那些拜神的摆设都弄到车子后座，慢慢地推着车，把东西载回去。
老杨妈则在李惜的搀扶下慢慢踱步走回去。
等他们回去后再出来到达老曾家的时候，果然发现曾达和曾啸正满屋子跑，老曾媳妇正拿着扁担追着他们打。
老曾妈就在后面喊：“算了算了，他们还小，还小，还不懂事！”
“还小！都快三岁了，还小！我看他们像他们那短命阿爸一样，存心是要我死。”
“你！你！你大过年的，说这些干什么？”老曾妈气得说不出话。
老曾媳妇把扁担往地上一扔，然后坐在门口泥地里哭，嘴里喊着：“来，你来管，你来管！你们老曾家的人，你们自己管。我就是一个外人，关我什么事？这里哪一个是跟我姓的？有我的事情吗？”
“你这说的什么话？难道我也是姓曾的吗？”老曾妈气极了反倒笑了起来。
“我不管，我早就不该留在这里。我要是当年不留在这里，我早就......”
她话没说完，远远地看见两个胖小子簇拥着杨志和一个女娃走过来。
她连忙擦干眼泪，然后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
看到杨志，她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也没脸再哭再发火，但是两个小子总不能这么轻易饶了他们。
于是，她上前一步，一只手揪着一个小孩的耳朵，两边一起把孩子扯过来，嘴里说道：“你们倒会搬救兵，就只有你们杨叔能治你们。”
“曾嫂子，快别这么说，我也不懂得怎么管教，不过男孩子嘛，总是调皮的，我也是这么长大过来的。”
老曾媳妇越听越不好意思。
自从老曾走了之后，她为了避免是非，跟任何邻里都不来往了，绝不串门，也不让别人来串门，除非是特别熟的姐妹。
男的更是连话都不说。
那什么门前是非多，她是懂的。
而且，她也不愿意在寡妇婆婆面前闹出任何笑话。
但是，有一个人是例外的，那就是杨志任何时候上门，她都是欢迎的，而且那是她极少有的好心情的时候。
因为平时，不是下田种地，就是做家务带小孩，再不然，就是挺老曾妈唠叨世道怎么艰难。
杨志要是来了，有时候会跟她聊聊老曾的事情，以前老曾在学校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给她说。
现在偶尔有杨志来说一说，还是挺饶有趣味的。
她仿佛能从杨志嘴里听出另一个老曾来。
她没想到老曾在学校、同事、学生眼中是这么风趣的一个人。
哎，不过说得多了，她就心里越是遗憾，遗憾老曾怎么走得那么早，遗憾老天真是不公平。
真是好人活不长，遗害活千年啊。
杨志第一次听她这么说的时候，还想问，哪个是遗害？该不会说他吧？
不过，他知道老曾媳妇没有恶意的。甚至这遗害，肯定不是说他。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老曾走的时间越长，他来看老曾三个小孩的次数越多，他就越感觉自己对老曾有种亏欠。
这种亏欠，他也说不明白到底是怎样。
可能是因为，明明是老曾想挣钱，老曾却走了，他挣到了钱。
明明是老曾想要辞职去找营生，他还想在学校当老师，最后是他辞掉了工作去干了别的营生。
明明是老曾说要走出去，最好就是去深城。
最后他却还留在这里。
他总觉得自己得把老曾得那一份也一起活了。不然对不起老曾。
越是觉得对不起老曾，他越是不敢再多来，怕看到老曾媳妇后，她会一直捉住他聊老曾的事情。
他蹲在门口，朝里屋正在忙着家务活的老曾媳妇喊话，回答她关于老曾的问题的时候，他仿佛能看到老曾也蹲在那门口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
“你怎么还在这啊？你怎么还在西乡啊？你怎么不走出去啊？你怎么还赖在这里呢？你要知道，我是很想出去看看世界有多大的。”
所以他就越发地不敢再来了。
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提点菜啊肉啊过来，给老曾妈，说是给她下酒的。
这位老妪，年小的时候丧父，年轻时丧夫，年老时丧子，一切的苦痛，仿佛都刻在了她脸上的褶子里。
现在，这一命运仿佛又要再老曾媳妇、甚至是老曾儿女身上应验。
他真的是来一次就承受不了一次。
每次放下东西，他就跑。每次都是他跑了没多久，老妪才从他送来的东西里面摸索出一卷钱，有时候多有时候少。
她知道，这个叫小杨的孩子，已经尽力了，有多的时候，就尽惦记着他们一家老弱妇儿，钱财有限的时候，也没有忘记他们。
这年头，就连亲戚都不上门了。
这不？虽然她看不到，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小杨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