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牛皮灯笼，怎么点都点不明
正失神的时候，听到得旺妈在那里说话。她想着反正礼已经收了，还放进厨房，这俩人也该打发走了，不然难道留他们吃中午饭？
“大嫂子，”她根本不记得老太太是哪位，只是看年纪，肯定辈份比自己高。看在白糖的份上，叫她一声大嫂子也还使得，“你不是有所不知啊。”
她打算开門见山，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自己先下手为强：“得旺他爷爷，在生的时候，光景还可以。”
“但是你看我们现在，唉，不行咯，亲戚都不上門咯，都嫌弃我们咯。”她决定先哭穷，不然让老太太先哭穷，到时候要借钱，可就不好拒绝了。
虽然她一定会拒绝。
“幸好你们不嫌弃，还肯上門认个亲，走动走动。不像其他亲戚，避我们避成什么样了。”
“妈！”张得旺听不下去，觉得自己妈说得有点夸张。
“乡下日子还好吧？”听了儿子的一声喊，她也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换了个话题。她看这老太太不像是那种糊涂蛋，应该已经领悟了。
老太太和蔼地说：“还行。乡下人的营生不多，也就卖卖豆腐。”
“卖豆腐好啊，哎，对了，我们最近市场那边经常有个年轻小伙摆摊，听说他的豆腐卖得特别好。就是名字有点奇怪，别人都叫什么阴阳脸豆腐。”
这时她疑惑地端详着杨志，杨志本来听到自己的豆腐叫阴阳脸豆腐，已经有点不好意思了，加上被得旺妈这样盯着，他就低下了头。
老太太看这情景，说道：“你提到的这个小伙子，就是我们家老二，小杨。”杨志这才抬头打起招呼。
得旺妈现在才认真看清杨志的脸，看了一圈又一圈，才叫起来：“我就说怎么有点眼熟，我还记得我也买过两回你的油豆腐呢。”
杨志听了，憨憨地笑起来。
老太太说：“看来都是缘分啊，早知道就早点上門，给亲戚们送一点尝尝。今天来得赶，没来得及带。”
“真有本事啊，你看看人家，看上去比你年纪小，人家都从乡下跑到德城来做买卖了。哪像你？”得旺妈瞪了自己儿子一眼。
张得旺不服气，两手交叉叠在胸前，靠在椅背上，两腿往前一伸。卖豆腐，有什么好神奇的？几毛钱一斤的营生，哼。
我要做，也是做大的买卖。他心想。
杨志不知道张得旺怎么想的，他只听到得旺妈在那里一个劲地说：“我真是命不好啊，大嫂子，你看，嫁过来没多久，他爷爷就死了，几兄弟家产房子一分，什么都没落着。”
“他出生没多久，又死了爸，我一个人拉扯大。他爸那些兄弟姐妹还一个个地来瓜分我们的房子。”
“你别看我们现在住这小柴房，以前这半条街都是我们家的。”
“唉，现在，卖的卖，拆的拆，分的分，现在就剩我们两母子守在这间小破房了。”
“就这个儿子，得旺，得旺，连起个名字都起得不好。一天到晚的，没见他旺，连个正经的营生都没有，哪旺了？”
“我现在什么都不盼，就盼他有个营生，又有个媳妇，最好就是旺子旺福旺财。我就阿弥陀佛了。”
张得旺听到自己妈在陌生人面前这样编排自己，气得转过身去，拿背对着客人。
老太太见惯了几十年风雨，不计较，说道：“这名字好，这名字好。”
“哪好啦？要是好，怎么不旺旺自己，好歹做个什么事情，挣点钱娶媳妇，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不像小杨，人家就已经有营生了。”
杨志心想自己的愿望也是攒钱娶媳妇呢，这不是同路人吗？
想到这，他鼓起勇气问道：“我确实是想好了一个营生，想在你们德城开个店。”
听到阴阳脸开口说话，得旺妈对杨志说的话感到有点愕然，她霎那间停住了嘴，眼珠子转啊转地盯着杨志看。
想不到这小伙子心还挺大的，竟然想在德城开店。
她真是小看了这阴阳脸。
她开始想明白了这两人今天来到底是为了干什么，肯定是为了借钱，一定是。
所以，还没等得及杨志说第二句，她抢先说道：“开店好，开店要不少本钱啊，你们肯定已经准备好钱了吧。”先把话挑明了，省得让他先开口，到时候不好拒绝。
“钱的事情我们正在想办法。”杨志回答。
果然，钱都没有，就靠借吗？得旺妈有点不屑。
“我们这趟来，是想请你们帮个忙。”老太太不想再耍太极了，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就做个保吗？
“哟，大嫂子，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帮不帮忙的？都是自家人。不过，你看我们孤儿寡母的，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她无所谓，耍耍嘴皮子的功夫还是有的。
“我问过了，说是如果在德城开店，必须要是当地人，外乡人要想开店，就必须要有当地人做担保。”杨志一口气说完，然后期盼地盯着得旺妈看，希望她能答应。
原来是为这事啊?
得旺妈心里迅速地盘算：幸好是做担保，要是借钱，門都没有。做担保还是很简单的，只要不用自己掏钱，都好说。不过，做了担保，他要是出什么事，不是得自己负责？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或者，她转念一想，或者让他们给点什么好处？总不能白白帮他们做担保吧？
不过，怎样暗示他们呢？总不能直白地说你得给我点好处我才帮你做担保吧？
想了一会，她决定以退为进：
“大嫂子啊，做担保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们就俩孤儿寡母，你们开店要是有什么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啊？”
她觉得暗示得挺明显的了。
不料杨志并没有听懂，他一个劲地辩解：“不会有事，不会有事，我只是要开店做油豆腐卖。”
得旺妈有点不耐烦，这牛皮灯笼，怎么点都点不明呢？她想干脆拒绝算了，省得以后麻烦。
她刚要开口拒绝，却听到张得旺说：“妈，答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