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阴谋诡计
两个月前，大唐，长安城南郊。
黑衣男子驾着马车一路狂奔，所过之境皆择荒辟之路前行。
东方渐白时，那马儿突然一头栽倒在路旁，巨大的拉力险些让马车倾倒，车内传来女子一声惊呼。
黑衣男子急忙跳下马车，大步一跃，使出吃奶的力气抵住了倾斜的车厢。
待稳住车厢，男子连忙掀开车帘，车内女子惊魂未定，双手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婴儿。
周围的树林里有动静，林献文立刻警戒起来，马鞭早已弃在一旁，右手压在腰间长剑上。
突然，一群人冲了出来，却不是冲着他们，而是冲着那匹累倒在地上的马儿。
林献文护着孟芸及怀里的婴儿远离人群，手中依然紧握剑柄。
只见那群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衣衫褴褛，手中握着石片铁杵，硬生生将那马儿分尸取肉，有的人甚至直接生吃，场面血腥异常，人人浑身是血，那场景简直如人间炼狱一般可怕。
孟芸常居深宫，在那里，杀人总是不见血的，此刻眼前的场景，着实惊吓到她了。
林献文将她挡在身后，饶是自己上过几年战场，见过尸身成山、残躯断臂，看着眼前的场景，胃里也是一阵翻涌，险些吐出来。
不远处有一个女子，亦步亦趋，跟在那群暴民后面，怀里抱着个包裹，显得格格不入。她有些惊恐地看着那些分尸的人，许久后，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上前抢夺残食。
那女子垂头丧气地在路边坐下来，呆呆地看着怀里的包裹，竟落下泪来。
争夺马肉的人不久便散去了，只余下一滩血迹，就连骨头、内脏都抢了拿去。
林献文心想，这也就是一匹马，若是个人……
孟芸示意林献文放松警惕，说：“这些应该是附近流民，今年关中大旱，早就听闻民间饿殍遍野，易子而食。如今亲眼所见，竟比传言还要骇人。”
“京兆尹那厮，竟上报说秧苗甚美，不必酌减赋税，更别说开仓赈灾了！无奈宦官当道，上位虚置，可怜这天下苍生，竟连活着都如此艰难！”
“林将军慎言，如今你我二人身负重任，往后怕是要隐姓埋名，切勿再提朝中之事了。”
“孟尚宫说的是，此处已属于南郊，距福林寺尚有十几里路，马车是不能坐了，怕是还要走两个时辰。”
二人说话至此，忽见那路边呆滞的女子一头栽倒在地。
“幸亏附近流民刚刚食过马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林献文说道，“唉，走吧！”
二人正准备启程，忽然听到那女子身上竟发出一阵“嘤嘤”声。二人忙赶到女子身旁，只见她怀中抱着的包裹里，竟包着一个小婴儿，那婴儿口中还衔着母亲的乳头，哭一阵，吮一阵，母亲那干巴巴的躯体，哪里还有乳汁能供它吸吮？
孟芸将怀里的婴儿递给林献文，自己俯身查探女子的状况。
只见那女子肮脏不堪的衣裙上沾了一层黑乎乎的粘液，孟芸仔细一看，竟是一身的血！
原来这女子竟是刚生产不久，宫腔积血不尽，加上饥荒日久，这孩子还活着，简直是个奇迹！
孟芸先将女子怀中的婴儿抱了起来，那婴儿极瘦小，皮肤黑皱，想必出生也没有几天，头脸上还残留着血迹，是个生命力顽强的女娃娃。
小婴儿哭声越来越微弱，孟芸赶紧将怀中羊奶拿出，喂了几勺给她。
“稚子何辜，偏要来世间受这一遭罪！”林献文喟叹道。
东方晨光溢出，方才的血腥味也随清风散尽了。
孟芸抱着入睡的小女婴，朝她的生母深深鞠了一躬。她望着怀里熟睡的小脸，感叹道：“你的母亲一定非常爱你。”
“孟尚宫，时间不早了，赶紧赶路吧！”孟芸点点头，随林献文朝着福林寺而去。
河东，晋王府中。
“启禀殿下，属下已经查实，皇后娘娘于七月初一凌晨诞下一名皇子，由一名姓孟的女官和御林军副将林献文秘密护送出宫，探子追到福林寺后就失去了踪迹。”那名侍卫说到最后已经紧张得汗流浃背，不敢抬头。
晋王脸色可不好看，倒是客座上的一名青衣男子先开口:“这么说，皇后娘娘并没有胎死腹中，而是提前产子，又来了个狸猫换太子蒙混了过去。”
“废物！明明已经查到了小皇子的下落，竟然跟丢了！”
“殿下饶命！那福林寺中有高手接应，我们的人本来已经将福林寺团团围住，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属下命人将福林寺搜了个底儿朝天，却还是不见人影属下该死，求殿下饶命啊！”
“来人，带下去。”青衣男子摆了摆手，接着又对主位上的晋王说道：“大哥，皇后娘娘既然设下此计，必然早有准备，她本出身蓬莱，在江湖上有几个高手故人也不足为奇。”青衣男子喝了口茶，顿了顿，“好茶！还是大哥府中的茶更胜一筹。”
“依宁弟所见，眼下该作何安排？”晋王可没心思喝茶，眼下只想赶紧抓住逃跑的小皇子。
那青衣男子便是晋王李克用的弟弟李克宁，也就是宁王。
“大哥，小皇子虽然逃出去了，但皇后还在宫里，只要不让她知道真相，还不是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哦？宁弟可有良策？”
“这样”
汴梁，梁王府中。
“禀告主上，两日前，皇后娘娘在锦云宫产子，不幸胎死腹中。”
主位上的男人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他旁边站着一位身形瘦削的年轻男子，听到探子回禀的那一刻，他后背明显僵直，眼神也愣住了。
胎死腹中那她呢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失态，喉咙翻滚，声音低哑地问：“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身体虚弱，但性命无虞。”
男子轻轻松了一口气，对主位上的人道：“父王，只要皇后娘娘活着，就还有希望，我们可以”
梁王听完大儿子的话，脸上露出愉快的神情。
三年前，博王朱友文率军出战，不幸战败负伤，在重伤之时，是一名女子救了他。他看到女子的第一眼，就被她的绝世容颜所震惊，后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朱友文在那名女子的悉心照料下慢慢康复，两人在那个偏远的小渔村朝夕相处，女子也慢慢对他日久生情，而这名女子就是如今的蓬莱皇后夏莞枫。
在两人相处的日子里，心思缜密的朱友文发现，这个女子有许多不一般的地方，他千方百计地从女子口中套话，最后得知，她竟然来自蓬莱仙岛！
夏莞枫是扶摇岛夏岛主的小女儿，也就是夏苡棠的小姑姑，她从清华台毕业后，签了蓬莱状外出游历，在天山遭遇一群雪狼，身负重伤，是一对夫妇救了她，那对夫妇是去天山寻访仙茶的，看到狼群围攻一名女子，于是出手相救。那男子姓何，女子是他的新婚妻子，他们在夏莞枫伤势无碍后就离开了。
夏莞枫的身体虽然痊愈，但功力却大大折损，一时间无法返回蓬莱，于是就在大唐境内漂泊。她是三个月前才来到这个小渔村的，本来想找个靠海的地方，心想，说不定能碰到蓬莱故人。后来因缘际会，救下朱友文，还对这个深情款款的男子逐渐倾心。
朱友文本是梁王义子，梁王的属下找到朱友文，劝他回去。他知道，自己一旦失去了梁王这个靠山，就什么也不是了，多年的苦心经营将化为乌有，于是，不甘平庸的他决定重回梁王麾下。
他花言巧语说服了夏莞枫和自己一起回去，于是就有了后来梁王献女、蓬莱皇后等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梁王和晋王是如今大唐最大的两个藩王，虽然他们盘踞一方，各自为政，但在巨大的欲望和利益面前，也是有可能合作的，比如出征蓬莱。他们暗地里分别挟持皇帝和小皇子，威胁夏莞枫带他们去蓬莱。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怎么会落入晋王手中，难道何先生失约了？还是林将军和芸娘暴露了行踪？夏莞枫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只知道晋王带着一个小婴儿站到自己面前，说那是从福林寺的孟尚宫手中抱来的孩子，还用孩子的性命威胁自己。她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当初在对朱友文说出“蓬莱”二字的时候，她就已经违背了蓬莱状，背叛了蓬莱，早晚有一天，刑天司的司刑官会把自己抓回去，关进蓬莱狱，并抹干净和自己有关的一切！
看着那个男人手中啼哭不止的婴孩，她的心都碎了何况，在自己最绝望的日子里，是那位皇帝陛下一直陪在自己身边，陪自己度过一个个焦虑恐慌的夜晚，他不是个好皇帝，却是个好丈夫，而她的皇帝丈夫此刻被梁王软禁在含凉殿，用来威胁她。
梁王和晋王这次集结了规模空前的海上舰队，就是为了出海寻访蓬莱仙山。他们知道，夏莞枫的手里有一张罗刹海图，只有蓬莱人才懂得怎样利用海图寻找蓬莱方位，这本是为了给外出游历的子弟指引方向的，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拿它来引入外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