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无忧主
虚渺的声音响起,宛如无尽时空深处传来的道音。
弥虚宫主的模样,是一个苍颜老者。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凡人一生,不过是短短百年。
纵然身为巅峰生灵,只要是在这时空海中,寿元就是有限的,终会老去。
只不过,比起其他生灵,元初境的强者的生死周期,最为漫长。
宁修缘虽然不知昔日的弥虚宫主,是何等风华绝代,但能成为巅峰生灵,必定不简单,
而如今,他已然垂垂老矣,声音和神色间,都透出一种迟暮之意。
他一袭灰色衣袍,宛如穿彻万古的阴霾,多年不出弥虚宫,如今见是故人来,便迎上来。
让他似乎果真老了,连目光之中,都充斥着一种浑浊。
站在鹿鱼的对面,弥虚宫主只是静静的注视着,有些愣神,像是回望着曾经的岁月。
但过去实在是许多岁月之前的事情了,许多的事情,连他这等巅峰生灵,都有些记不清了。
也唯有见到鹿鱼这等故人,才能为他带来一些启示,回忆曾经。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迟暮之年,回望此生,朦朦胧胧,浑似一场大梦。
倒是这连他自己都记不清的岁月过去,面前的故人,竟似乎与记忆之中,并无多少什么两样。
在他看向鹿鱼时,鹿鱼也正望着他。
“岁月,何其无情啊……”鹿鱼心中感慨万千。
若没有永生之棺,自己即便没有死去,只怕也早已迟暮,甚至归为泥尘,化作时空之中的灰烬了吧?
两位故人,于无尽岁月之后,相顾无言。
弥虚宫主忽然笑了,一双浑浊的眼眸中,滚落老泪两行。
随后,他才再次开口,说出几个字来。
“无忧主,别来无恙啊……”
无忧主,这是鹿鱼昔日所用的名号。
年少时遭遇太多的苦难,灾劫,伤痛,后来的她,只想无忧的活着,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
于是便有了“无忧主”这个名号。
她顶着这个名号,斩杀了无数强敌,在时空深处,开辟过一方村落,名字就叫“无忧村”。
她也曾顶着这个名号,无敌于时空海,最后还是用这个名号,登临彼岸,与守护者一战。
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从永生之棺中走出,恍若活出第二世,她也彻底明悟了。
生灵,只要活着,便不可能无忧。
所以,“无忧主”这个名号,被她抛向一边。
她告诉宁修缘的,是年少时的本名,父母所起的名字。
已经不知有多少岁月,不曾有人称她“无忧主”。
“别来无恙……的确无恙……”
“当年那一战,你不曾去,或许是对的……”
“当初的参战者,大都死了,能逃回来的,也都身受重伤,如今不知还有几人存世,我能活着,也纯属侥幸……”鹿鱼告诉他道。
弥虚宫主点头道:“那一战的结果,我知道了,但在后来的许多年,直到如今,我依旧因不曾参战而后悔……”
“或许,活这一生,从该拼一次,但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更何况,如今的我,已然是腐朽之躯。”
“空荡荡的弥虚宫中,只剩我一个生灵,昔日的弟子门人,都没能跨过那一步,寿尽而死,我也没有在收徒的心思了,后面的岁月,大概便是躺在弥虚宫中,等待此生的尽头了……”
\"我这一生,何其无趣啊……\"
鹿鱼只是平静地听着,像他们这等巅峰生灵之间,不需要那么多虚假的人情世故。
不需要见到故人即将迟暮,分明无力改变,却还要假装出一副很是痛心,哀其不幸,深有同感的模样。
巅峰生灵,不需要如此虚伪。
鹿鱼的确无力改变,倘若如此,也无需拼死登临彼岸了。
纵然有永生之棺在手,并且拥有打破永生之棺的方法,也无济于事。
如今的永生之棺,已经无法让生灵永生了。
这是因为,其中的永生诅咒,已经被打破了。
而永生诅咒,既然作为一种诅咒,它存在的本意,也绝对是真正让生灵永生,至少不是像鹿鱼这样。
它来自彼岸,存在的意义,只是让生灵躺在棺中,不生不死地活着。
许久之后,鹿鱼才问他道:“没有考虑过,谋划第二世么?”
像这样的巅峰生灵,倘若愿意谋划第二世,在轮回中记起前尘往事的几率很大,虽然拥有了第二世的意志,不是完全的自己,但依旧能够让第二世少走许多弯路。
然而,弥虚宫主却摇头道:“不了。”
“之前有过这方面的执念,不忍那些弟子就此死去,所以帮助他们轮回,两次三次的轮回,但最后发现,每一次轮回,就像是往酒中掺水,第二次已经有些淡,三次之后,寡淡如水,看着像,实则早已不是了……”
“这一生对我而言,就已经够了,待寿尽之后,愿我意识尽数泯灭,如尘沙散尽,纵然身在轮回,也永不复苏……”
听着弥虚宫主的话,鹿鱼深吸一口气,却并未全族。
这位弥虚宫主,当年何其风华绝代,一身战力,在时空海所有巅峰生灵之中,稳进前五的存在。
却是因为当年的一念,并未参与那场大战。
在鹿鱼看来,其实最后的后悔,没有必要。
因为无论去和不去,都会后悔。
当初那些参战的巅峰生灵,面对守护者近乎无敌的剑,也有下跪屈膝,求饶乞降的,只不过结果都一样。
只能说,每个巅峰生灵,都有自己的选择。
而纵观这一生,选择并无绝对的对错之分。
“我打算再战一次!”鹿鱼说出这句话时,无论神色语气,都出奇的平静。
反倒是弥虚宫主有些惊讶。
“可是,那一战之后,昔日故人几乎死伤殆尽,后来的岁月中,也并未产生几个源初境……”
话说到这里,弥虚宫主忽然停下,打量着四周,像是有所发现一般。
“看起来,比起当年,你愈发地强大了,连劫运这种东西,都能被你驱散于无形,难怪在败过一次之后,还能燃起这样的雄心……”
鹿鱼听闻,顿时哭笑不得。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