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间阁主
“钱员外可想好了?”
屏风后,女子慵懒的声音传来,虽隔着屏风,也依稀能看见一道浅绿色的身影,正托着下巴,懒洋洋的望着窗外停着的一辆马车,那马车金碧辉煌,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
良久,屏风对面的男子才半信半疑的开口道:“我付这一万两银子,秦阁主真能替我解惑吗?”
女子轻笑,颇有自信,“钱员外难道不知,我花间阁与百晓堂齐名么,只要钱到位,便没有花间阁不知道的事。”
又是一阵沉默,钱员外本是常州有名的富商,不远千里来到这青州花间阁,一万两于他而言,不多不少,只是为了一个不明真假的真相,真的值吗?
“可这尸魁之事,江湖有许多传闻,又怎知花间阁所说的,不是传闻呢?”
“那便是钱员外的事了,人人都知晓花间阁的规矩,若是买家不信任我们,这笔生意做的,也是无意义的。”
钱员外还在犹豫,而阁外停着的马车却走下来了一个人,那人带着白色的纱帽,看不清面容,一袭淡蓝色的衣衫,看身型便是个器宇不凡的公子,奇怪的是身后却跟着个毛头小伙,那小伙穿的也是不俗,一袭红衣,蹦蹦跳跳跟在那公子的后面进了花间阁。
秦落衣叹了口气,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么……
“钱员外还有时间考虑,我却不能奉陪了,告辞…”
秦落衣正要起身,钱员外见此以为是自己犹豫太久这生意做不成了,急道:“阁主且慢,这一万两,我出了!”
“钱员外真是爽快人,那便自己去后面挑件古玩吧。”说罢,女子便离开了,语气也听不出什么喜悦,似乎像这样的交易,对她来说再寻常不过。
花间阁,不同于江湖其他门派,是十年前新冒出来的,其余门派皆是盘山而居,而花间阁就坐落在这青州最繁华的街道。
若说花间阁能在十年内成为闻名天下的大门派,也是凑巧,十年前魔教东征,武林因无武道大成者坐镇而惨败,那时正是需要新鲜血液的时候,花间阁就出来了。
起初世人皆以为这是个古玩店,没想到这却是江湖如今最富盛名的情报网,百晓堂虽知天下事,却不愿参与江湖,除了每年有人发布冠绝榜良玉榜外,几乎没什么消息,花间阁便趁势而起,还总喜欢把自己和百晓堂放在一块比较,百晓堂闻名天下,久而久之,花间阁的名气也大了,再后来,世人提起百晓堂,便不免要说一嘴花间阁。
而花间阁做生意的规矩便是,花钱买消息,可随意带走店里的一件古玩,而这消息,便藏在这古玩中,消息越大,花的钱也就越多,那些古玩,也都是货真价实。
送走了钱员外,花间阁阁主秦落衣便入了这阁中另一处房间。
秦落衣边走边无奈的摇了摇头,终究是受制于人罢了。
推门而入,到访的贵客正是那从马车上下来的公子,鲜少有人有着一双迷人的桃花眼却如此冰冷沉默。
这印象里,有桃花眼的人应该都挺温柔才对。
秦落衣咂了咂嘴,端坐在了男子的面前。
“王爷,似乎来早了半个月。”秦落衣说着,语气依旧慵懒,却比与钱员外对话时,正式了些许。
齐王蓝铭熙抿了口茶,一举一动尽显大家风范,“金陵城,名剑山庄的拜帖,不是半个月前就已经送到了么,你没有上报?”
闻言,秦落衣瞥了眼站在蓝铭熙身后的小丫头,小丫头有些心虚,虽是花间阁的丫头,但到底是齐王的人。
除了自己人,江湖上,没有人知道,这花间阁明面上的主人是秦落衣,其实,背后真正的主人是当朝七皇子蓝铭熙。
大周太子于十年前病重,重新拉开了庙堂中的夺嫡之战,本是三子夺嫡里最不起眼的皇子,自从十年前花间阁建成,靠着这些消息不断在朝中拉拢人手,明里暗里的结党,如今已是最受宠的皇子,况且世人皆知武林看不上朝堂,自然没有人把齐王的成功与这花间阁联系起来。
秦落衣冷笑一声,有些讽刺,“我上不上报有什么关系,王爷这不还是来了么。”
“把外衣脱了。”
蓝铭熙说的平淡,自顾喝着茶,似乎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可他身后的小丫头却是大惊,虽说这齐王十年间每月都会来一次,明面上是视察,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来的这一晚,都会和阁主宿在一起,有时一晚,有时两晚,阁里的人都说秦落衣是王爷养在外面的情人,因为来路不明所以不能成为王妃,而秦落衣也从来没有解释过,像是濒死的人,放弃了一切。
小丫头惊慌的看着秦落衣,秦落衣也十分尴尬,对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你先下去吧。”
小丫头像是逃命一般,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连忙跑了出去。
“王爷是否有些…”
话还没说完,却听对面的人又催:“例行检查而已,你还没习惯吗?”
“可这月,不是已经查过了吗?”秦落衣皮笑肉不笑的,企图蒙混过关。
可对面的人明显不吃这一招,脸色也毫无变化,只淡淡道:“你是要本王替你脱?”
“那…这也…大可不必…”秦落衣心中十分无语,表面却也不能表现出来。
如他所愿,她背过身,解开腰带,褪去外衣,再解一层,将左侧的肩膀露出来,她人长得好看,身体却不是如此,虽只露了半个肩膀,却也能看见一些明显的伤痕,还有一道醒目的发紫的线,像是藤蔓一般爬在她的肩头。
蓝铭熙眉头一紧,半个月前,这道紫线还只在天泉穴的位置,如今已经快到臑俞穴了,若是蔓延至耳后,那么,她也该死了…
他心中一震,秦落衣还有多少时间呢?她整天一副无所事事,了无牵挂,要死不活,不着调的样子,竟是看不出一点对自己性命的担忧,这根紫线自秦落衣左手腕上的筋脉而起,随着时间一直蔓延,这就像是她的生命线,不知她日日看着这根线不断蔓延,心中可曾害怕呢……
蓝铭熙情不自禁,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可惜他永远背对着她,她也永远不会明白。
男人纤长的手指慢慢触上那根醒目的紫线,却在与她肌肤相触的一瞬间,秦落衣迅速将衣服穿了回来。
意识到自己动了恻隐之心,看着在整理衣衫的秦落衣,留给他的只有背影,可这背影他捉摸不透,十年了,他从未看清过。
蓝铭熙有些尴尬,坐了回去,再度端起样子,俨然又是冷漠的王爷。
“看来,你并不珍惜本王替你从阎王爷那里讨回来的这十年。”
秦落衣整理好衣衫,复又坐回原位,她倒满不在乎,给自己倒了杯茶,故作抱怨:“真的很珍惜了,天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啊。”
说着,秦落衣像是喝酒一般,将茶一饮而尽,说她不珍惜这十年,也是假的,只是人再强,也终究是抵不过天命的,她只是自己明白了这个道理。
“既然你时日不多了,那也该是你,报这十年之恩的时候了。”
秦落衣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玩弄着茶杯,似乎并没有很认真,“就是那个跟你一起来的小子?”
“是。”
“他是谁啊?”
“镇西侯府的独子,萧璟,字裴煜。”
闻言,秦落衣手中把玩的动作不自觉的停下了,良久,她才认真起来:“王爷啊,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江湖,是不可能被一统的。”
“可本王见过这江湖只对一个人俯首称臣的模样,那时本王便知,这江湖,是能被一统的。”齐王一字一顿,说的十分认真。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只是这样互相看着,气氛也低到了极点。
终是秦落衣率先打破了这沉寂,她带着浅浅的笑意,却带着几分不可察觉的隐忍,道:“可是秦婧姝,已经死了,况且,这武林,也没有真正服过她。”
秦落衣心中不自觉泛起一阵苦味,秦婧姝,已经多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
秦婧姝,十年前,她曾是武林盟主,从圣第一人,也是这江湖第一,也是唯一一位女盟主。
武道四境,剑通,玄灵,幽皇,从圣,据说秦婧姝此人天生武脉,人生中出的第一剑,便直入那幽皇境,入江湖的第一年,便被百晓堂称为琉璃剑仙,居冠绝榜前七甲,十六岁入了几百年来都未曾有人入过的从圣境,更是习得了同样稀世罕见的御剑之术。
琉璃五瓣花,一瓣一剑鞘,她拿着琉璃五剑,十六岁问鼎武林盟主,创办琉璃阁,百晓堂言,秦婧姝此人,更胜剑仙,世人便尊其为琉璃仙子,而后魔教东征,祸害武林,她便以盟主的身份号令武林共御魔教,最终将魔教赶入了域外蛮荒之地。
这是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可是这样的人也死在了十年前,死在了她十八岁生辰的雨夜,自此,琉璃阁也落败了。
“秦婧姝是女子,所以不能服众,本王选中的人,自然能让武林心悦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