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杯清酒
林笙是叶燃的亲生母亲，在叶燃六岁那年，遭遇车祸不治而亡。
那场车祸所得到的巨额赔偿，被叶铭文拿去还了赌债，而叶燃得到的，是林笙遗留下的对叶铭文来说“毫无用处”的盒子。
偌大的盒子中，是一封又一封没有寄出去的信。
信封的收件地址，是京市。
林笙和叶铭文，娇生惯养的世家千金和寒门浪子的结合，一段不受看好的爱情，通过私奔抵达婚姻岸边，最后潦草收场。
林笙是林家最小的女儿，来南方上学时遇到了在外打拼的叶铭文，一见钟情，非他不可。
对于这段感情，林家自然是不同意的，得知这件事后，将林笙关在家里不允许她出门，但她选择了绝食，在某天更要跳窗出门。
林老见小女儿如此固执，硬逼她做选择，离开了林家那就永远不要回来，以为这样小女儿便会妥协，谁知林笙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叶铭文带着林笙辗转多个城市，最后定居在南方的振宁市，但林笙想不到的是，婚姻前的甜蜜在婚姻后都成为了林笙的奢望，丈夫的赌博酗酒家暴，在她生下叶燃后爆炸开来。
叶家，极致的重男轻女。
林笙生下叶燃后，坐月子期间都是自己一个人挺过来的，叶燃幼儿时期也曾在深夜里听到林笙的哭泣声。
对于叶燃而言，七岁之前，她的世界里只有林笙，那个她喊做爸爸的人，从来没有给过她一次好脸色。
林笙离世后，被家暴的对象成了叶燃，叶铭文经常酗酒，手里拎着酒瓶子醉醺醺的回到家，那时候，年龄尚小的叶燃毫无反抗力，身上被鞭子抽得满身伤痕。
这时候，住在楼上的李洛屿家，成为了叶燃唯一的庇护所，而一切的转变都发生在初一那年，初一开学典礼那晚。
那晚叶燃独自在家收拾，恰好碰上叶铭文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她不小心碰掉了放在桌上的杯子，伴随着杯子破碎声响而来的是叶铭文掐在她脖子上的手。
年幼的叶燃拼死挣扎却无济于事，一了百了的念头浮上她的心头，却也不愿放过叶铭文，挣扎时手里抓过他拎回的啤酒瓶，狠狠地砸向他的脑袋。
鲜血，嘶喊声，玻璃碎片落地的刺啦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极致放大。
叶燃粗喘着气，毫不犹豫地将破碎的啤酒瓶戳向叶铭文的腹部。
第一次，她在叶铭文眼中看到了恐惧。
那时候起叶燃就明白了，她所有的胆怯犹豫，都在助长叶铭文的暴戾因子，像叶铭文这种人，就应该采取以暴制暴的方式！
叶燃从来就不是甘愿烂在泥坑里的人，生长在悬崖边缘的花朵，也能够绽放出别人未有的光芒。
她不在乎外界对她家庭处境的指点，也不在乎别人说了什么，这对她来说不过是她爬出泥潭艰难历程中的点点荆棘。
但叶燃无法接受林家。
叶燃摩挲着腕间的镯子，眸底闪烁着点水光，她抿了一口酒，偏头看着简熠，“我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她每天晚上都会给我唱摇篮曲，哄我入睡，每次她都会挡在我的身前，捂住我的耳朵……”
言语间，她眸光一闪一闪的，眸底的笑意是孩子才有的娇俏，在她抿唇的刹那，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滑过泪痣没入发梢。
简熠的心倏地一紧，就像是被人紧紧地揪住那般，他抬手，动作温和地擦去她眼尾的水渍，“你妈妈很爱你。”
闻言，叶燃抬眸望向简熠，忽而一笑，笑容灿烂又明媚，她重重地点头，“对，她很爱我，我也很爱她。”
“呼，找了好久，原来你们在这里。”许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叶燃眼底的水光，眉头倏地一皱。
叶燃看到许池，双手微抬，拉住她的手，言语间娇嗔之意满满，“你怎么来了？”
“简熠发消息给我。”许池反拉住她的腕，圈住自己的腰身，看着叶燃身边的易拉罐，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闻言，叶燃微微怔愣，朝简熠甜甜一笑，就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骤然间绽放开来，烂漫又明艳。
易拉罐被捏住的滋啦声在静谧的氛围中响起，简熠偏头，眸光落在叶燃身上，凝着她盛满笑意的眼眸，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恣意生长。
发芽的种子涌上，触及嗓间，简熠清了清喉，“我送你回去。”
叶燃颔首，乖巧地起身，手不自觉地拉着简熠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他收拾瓶瓶罐罐，她也跟在旁边。
站在他们身后的许池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渐渐的，脸颊颧骨微微上扬，紧绷的心缓缓松开。
叶燃身边少有朋友，除了李洛屿和她之外，也就只有李洛屿的女友初九。
大部分的人或是因为因为叶燃的家庭而不与她接触，或是因为她孤傲冷冽的性格而怯步，但很少人知道，坚硬外壳里包裹着的是一颗赤忱的心。
叶燃是一个你对她好一分，她会还十分的人。
这一刻，许池突然觉得，当初的决定没有做错。
凉风拂过，吹得叶燃的脑子不太清醒，她歪着头看着简熠，问出她疑惑很久的问题，“你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简熠扔垃圾的手一顿，偏头看叶燃，她眸底没有一丝其他的意思，就是单纯的疑惑而已。
他随手将垃圾扔进去，单手插着兜，漫不经心地往前走，“有女朋友，你怎么追。”
叶燃眨眨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听到这段话的许池“哇哦”了声，饶有兴致地盯着叶燃看，简熠是真的被她撬动了？
跟着简熠走了一小会儿，叶燃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扯了扯他的衣角，“那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闻言，简熠停下脚步，叶燃跟在他斜侧方，酒精已经散去她部分理智，他抬手，指节微屈，叩了下她的额头，“等你酒醒再说。”
酒醒？叶燃摇摇头，表情严肃地说：“我没醉！”
简熠失笑。
没有得到回答，叶燃愤愤松开简熠的衣服，一双眸子固执又委屈，就站在原地不肯动。
简熠转身看着她，她嘴角紧抿，似乎很不开心，他微微屈身，与她平视。
消息跳出，手机屏幕顺势亮起，光亮散开，照亮叶燃妖冶冷艳的脸庞，但那双眸子，却散去平日里的清冷，活脱似小鹿。
微信消息是温以北发来的，问他和叶燃的情况，简熠垂眸划开屏幕，他和叶燃的对话框恰好在微信页面第一页的最后一个。
对话框很简洁，只是少有的几次对话而已，他偶尔会疑惑，叶燃的“喜欢”到底是从何而来，却始终摸不透。
过了很久，简熠抬手，掌心抵着她的头顶，清澈的嗓音中透着一丝紧绷感，“叶燃，别逃。”
说着，他反手扣住叶燃的手腕，牵着她往前走，叶燃的手腕很纤细，稍稍一圈，都能够圈满，她垂眸盯着简熠的手背，嘴角渐渐扬起一抹笑。
许池远远地跟在二人身后，瞧见这一幕，不由得拿起手机，对着两人的背影一拍，发送给温以北。
远处的两人逆着光，周围的灯光晕开散发在半空中，弥漫着丝丝雾气，将二人笼罩在漫天灯光中。
经过学校便利店时，简熠睨了眼叶燃，她依旧一副稍稍反应迟钝的模样，他侧过身，“我去买瓶水，你在这里等我。”
叶燃思忖片刻，摇摇头，语调略微娇憨，“我不。”
简熠视线扫向她身后，许池离得远远的，他牵着叶燃的手腕往便利店走，站在柜子前，取出一瓶常温的矿泉水，结帐。
此时时间尚早，便利店来来往往的同学并不少，也不乏有认识他们两人的人，往来的几人双眸惊诧，仿佛身处于瓜田中。
走出便利店，简熠拧开瓶盖递给叶燃，嗓音里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喝点水。”
叶燃垂眸，两手空空，她伸手揪住简熠的衣角，微微俯身，就着他的动作，小口小口地抿着。
她纤长的睫毛微颤，许是感觉到简熠的视线，缓缓掀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是在问他，怎么了？
衣角被扯了下，简熠低头看，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抓上他的衣角，这个动作她做得很自然，仿佛扯过很多次那般。
简熠合上瓶盖，带着她往寝室走。
水冲淡了酒气，叶燃渐渐地缓过来，出走的理智稍微回笼，她稍稍仰头，盯着简熠看，许久，目光落至她的手腕处。
他的手骨节分明，青筋微微凸起，在灯光的照射下异常明显，临近早秋的季节，她的手腕却微微发烫。
快到楼下时，一直走在最后边的许池小跑上来，挽住叶燃的手，“好些没有？”
叶燃偏头看她，眸子愈发清澈，她嗯了声，扯了扯简熠的衣角，第二次说：“我到了。”
简熠将水递给她，“进去吧。”
叶燃微微点头，跟着许池一起往前走，走了几步忽然顿住，回头看向简熠，朝他挥挥手，“明天见。”
雀跃的声音落在简熠耳边，他眼底笑意渐浓，微微扬手，示意她进去，“晚安。”
直至叶燃消失在他的视野中，简熠才转身离开。
走进寝室楼，许池侧头睨了眼叶燃，见她眼底一片清明，知道她大概缓过来了，直接问道：“为什么喝酒？你知道我收到简熠的消息时都要吓死了吗？”
滴酒不沾的人，竟然要买醉？
叶燃捏了捏鼻骨，呼了口气，漫不经心地说：“碰到林皓君了。”
“林皓君是谁——”许池倏地顿住，瞪大眼睛看着叶燃，“你妈妈的……”
“嗯。”叶燃打断她的话，不想听到那些话，“他说他觉得我很眼熟。”
许池并没有见过林笙，但看过照片，叶燃的五官和林笙很像，特别是那双眼睛，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没有认出你吧？”
叶燃摇头，林皓君并没有见过林笙，所以对她的印象只停留在照片上，认不出她是正常的。
蚊子盘旋在腿边，叶燃踢了踢脚，看着它嗡嗡嗡飞走，才说：“认出来又怎样，他们跟我没有关系。”
叶燃只是不想把林笙留下的东西给他们而已，看一眼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