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成昭鬼王
看见成昭鬼王现身,前来参加臣属招募的厉鬼们都按耐不住了。
“鬼王大人,选我啊选我!”
“您得选我!我虽然是个新死鬼,但鬼气绝对抵得上三十年的老鬼!”
“鬼王大人连狱刑司大牢都逃得出来,必定所图不小,我能帮得上忙!”
贺成昭打量这几个冲到他跟前自荐的厉鬼,露出满意的神色,骤然抬起手,大声宣布:“好,我就选你们!”
厉鬼们还来不及惊喜,鬼鞭荒宴的火光就从斜后方绕过来,一下子横劈而过!
就听噼啪的碎裂声一一爆起,只见厉鬼们的头颅被鞭子击碎,魂血全都爆涌出来!
“啊,真香!”贺成昭抓住他们,大口进食起来,英俊的眉眼里尽是疯狂。
其余厉鬼见状,心知事情不太对,全都逃窜离开,独留周澜熙伫立原地。
她将黑纸伞收了起来。
看来所谓的“臣属招募”是假,“食物招募”才是真。
周澜熙冷笑一声,提着伞刀走向贺成昭:“吃相这么难看的鬼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都已经坐上鬼王之位了,还来猎捕这些小鱼小虾,不觉得太掉价了吗?”
贺成昭舔舔唇,似乎还没有吃饱:“没办法,我很着急啊。你一个活人也想加入朱纹啊?”
周澜熙:“我是来杀你的。”
随着双方距离拉近,贺成昭忽然顿一下:“你看起来有点眼熟。我们……肯定见过。”
周澜熙没耐心再听些胡言乱语,刀身一侧:“不管你吃饱了没有,我都要动手了。”
语毕,她也不等贺成昭反应,直接提刀冲上!
锋利的刀光直取面门,贺成昭无端一悚,立时侧身拉开距离,执起荒宴击开接连不断攻击。鞭子不适合近战,周澜熙目光狠戾,步步紧逼,一招一式都仿佛淬过名为仇恨的剧毒,誓要将贺成昭撕得魂飞魄散。
贺成昭自逃出狱后就没遭遇过这般强大的对手,眼神逐渐阴郁,碎火在荒宴上炸出炫目的光,狠劲越叠越盛。
兵器相交,力量相击,一时之间,双方竟打得不分轩轾。
亡者路上的青砖被这滔天的鬼气给震得开裂,高挂的一盏白灯笼也被刀风给削断挂绳,落到了地上,徒留馀烬在雨中明灭。
周遭顿时更黑了,雨水冷得逼人骨髓。
空气中的血腥气变得浓重,双方都受了不轻的伤。贺成昭抓准时机一甩荒宴,迅猛地打飞周澜熙的刀,而周澜熙刚巧拉近距离,索性手握成拳,竟然就这么直接冲击了贺成昭的胸膛,将其周身汹涌锐利的鬼气一拳打散!
贺成昭痛呼一声,伸脚就要绊她,不料天雨路滑,绊人者反被绊,两人都狼狈地摔翻在地,竟谁也没能立即爬起来。
周澜熙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鲜血在流逝。她咬了咬牙,凭着一腔恨意撑住了意识,一抬眼,见贺成昭一动不动,便踉跄着爬起,将伞刀捡回,如索命的厉鬼般一步一步走向贺成昭。
她其实没能见到周澜御的最后一面。
当年去赫临山庄前,他们罕见地大吵一架,她既愤怒又委屈,便逃到了谁也找不到她的阴间,打算几天都不回家。但几个小时后,她就后悔了。
跨回阳间的那一刻,手机就发出鸣响,是周澜御不久前给她发了讯息。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点开,手机就因寒凉雨的水气而彻底损毁。
这就是一切噩梦的开端。
她回到家,管家告诉她,周澜御被父亲暴打一顿,硬是带去了赫临山庄参加宴会。
当她赶到赫临山庄,入目所及的一切宛如末日灾难,断垣残壁和山上的落石砸成一团,赫临山庄胜景不再,唯有横陈的尸体排列在破损的空地上。
然后周一帆红着眼眶告诉她,周澜御死了。
周澜熙怔在了原地。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世上唯一爱她的人就这么死了。
她甚至都没能来得及道歉。
周澜御在最后一刻传给她的讯息,也看不见了。
就这么短短几个小时,她不只弄丢了周澜御,还弄丢了周澜御的遗言。
“你为什么非要选那一天?”周澜熙在贺成昭身旁站定,满目血色,“你为什么非要选那场宴会?为什么──”
贺成昭挣扎着想起身。
周澜熙狠狠压坐在他身上,高举刀刃。
她急速地喘息,喉咙里全是铁锈味,嘶哑道:“你去死吧──”
死亡的威胁迫在眉睫,眼看着刀锋就要刺入心口,贺成昭瞳孔扩张,暴涨的鬼气让荒宴爆出诡异的火花,可他的手指却竟颤抖到握不住鞭柄。
刀尖距离心口就差一厘米,电光火石之间,周澜熙却猛地止住动作!
有那么一秒,荒宴的火光完全照亮了贺成昭的面容,以及他颈上的蓝灰色围巾。
可怕的是,周澜熙见过那个围巾。
那不是随便一家专柜能买到的围巾,而是特地订制的,从材质、颜色、造型,甚至是长度,全都来自于订制者的精心挑选。
因为这是一件送给爱人的礼物。
蓝灰色围巾的尾端绣着订制者的英文花体名字,普通人可能看不出什么,可周澜熙离得近了,立即就能感觉到那名字透露出一种极淡的力量,因为绣制那名字的针法十分特殊,走出了一点护符的效果。
针线就只有一个名字的长度,护符效果自然不尽如人意,却是少有的诚恳和温柔。
送给爱人的礼物中含有订制者暗中守护的浪漫之意,这个点子,还是周澜熙帮着出的。
周澜熙一时错乱,握刀的手微微颤抖:“等等……不对啊……你……怎么……”
正在此时,一连串的类似金属链子相撞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来的似乎是一队人马,脚步匆匆,叮叮当当。
会发出这种动静的只有携带着阴间锁的狱刑官,周澜熙猛抬起头,隐约听见后方似乎也有一队正在赶来。
再待在这里,绝对会被前后夹击。
她仍压着贺成昭,心脏剧烈收缩,手里的刀一时间刺也不是,不刺也不是。她不由气恼,直接揪住贺成昭的围巾,拽着他往旁边的岔路移动。
这里雨不大,雨声自然也就不大,任何动静都能轻易引起狱刑官们的注意,何况他们恐怕就是被贺成昭的招募行动一路吸引过来的。
周澜熙不愿冒险逃离,粗暴地拽着贺成昭藏到岔路口附近的鬼竹林里藏好,安静地等狱刑官通过。
贺成昭不知为何,竟乖顺得不可思议,任由她拖拉扯拽,毫不反抗。
周澜熙的刀仍架在他脖子前,刚压着他藏好,就感觉到他在不断发抖。她不耐烦地瞥他一眼,这才发现他居然颤抖得连荒宴都掉到地上了,大名鼎鼎的荒宴吃了土不说,长长的鞭身前端还直接溜出鬼竹林,可怜兮兮地暴露在外。
周澜熙:“……!”
她急忙将荒宴给拉回来,那头,两队狱刑官恰好在岔路口狭路相逢。
其中一队道:“你们也是来抓贺成昭的?”
另一队:“不,我们在追一只邪祟,正巧在附近追丢了。我们这一路过来都没见到贺成昭,他也许从那岔路逃了,你们赶紧去看看。”
“比起他,邪祟更为重要,我们先一道行动吧,你们都被杀得剩半队了。”
“多谢!”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开了雾走鬼巷的地缝,放出这些不死的怪物来,几年来不知道害死多少伙伴和无数无辜的人,还有桂肃君……”
提到桂肃君,狱刑官们都肃穆片刻。
“开雾走者简直罪大恶极。”
“我们总有一天,会让亡者路恢复到原本平安的模样的。”
周澜熙听着,满脸都是讥讽,忽然,耳畔近处传来小小声的“呜”。
紧接着,又是几声克制不住的啜泣声泄露出来。
周澜熙瞳孔收缩,赫然发现身前的贺成昭居然哭了起来。
她简直难以置信,忙抬起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他的嘴。
狱刑官们的对话停住半秒:“什么声音?”
另一个道:“有人在哭吗?”
周澜熙更加用力地捂着贺成昭的嘴,刀刃则轻轻贴上他的喉咙,以示警告。
贺成昭像是委屈极了,泪水混着雨水掉个不停,他苍白着脸,浑身紧绷,用尽意志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终于,有个狱刑官道:“大概是远处有亡者在哭。赶紧走吧,兴许邪祟和贺成昭都没有走远,甚至可能遇上了。”
“空气中还残留一点血腥气,贺成昭若是受伤,便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一群狱刑官根本没料到残忍偏激的成昭鬼王会窝窝囊囊地蹲藏在竹林里,连搜都没搜,再度脚步匆匆、叮叮当当地离开了。
确定狱刑官们真的走远,周澜熙猝然放开贺成昭,怒道:“你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哭什么哭!”
贺成昭蹲坐在原地,双手抱头满脸崩溃,哽咽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哭得不能自已。
周澜熙大步走出鬼竹林,简直都要气笑了:“我刚才举刀要杀你时都没见你掉一滴泪,反倒是一群压根没发现我们的鬼差把你吓哭了?我天,贺成昭,你到底什么毛病?要不是你手里的荒宴,我都要以为你是被寒凉雨给淋哭的亡──”
亡者。
她心里猛一喀登。
某个古怪的细节再度跳了出来──贺成昭为什么非要在这风雨飘摇的紧要关头,冒险打着招募臣属的名义,在短时间内吞吃被吸引过来的大量厉鬼?
倘若他真是有能力逃出狱刑司大牢的百年厉鬼,为什么会和新鬼一样,对进食这般迫切,甚至连命令朱纹臣属给他抓食物的时间都等不起?
只有一种可能──
贺成昭迫切地进食,不是为了提升力量,而是为了稳住开始崩溃的精神状态。
他扛不住寒凉雨对神智的侵蚀。
他压根就不是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