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牛行户

    你大爷终究是大爷，轻易不开口，即使他坐在轮椅上，一说话就是绝唱。

    “大爷，今黑喝哩啥汤啊？”武烽饶有兴趣的问他。

    “跟你们年轻人不一样，我不爱喝面条汤，喜欢模特。”大爷说。

    “不是吧，大爷，您耳朵有点背？问你今黑吃的啥饭，不是说的那种腿又长又直的模特。”武烽提高了嗓门，以为大爷耳朵聋，没听清。

    “小烽啊，你这声音大的像知了叫，不聋也让你炸聋了，小点声我能听见，我说的是馍和汤，也就是馒头和面疙瘩汤，简称馍汤。小烽啊，你不能眼里瞅着苏姑娘，心里还想着模特啊。”大爷哈哈大笑。

    武烽很尴尬，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说：大爷啊大爷，你这套路把我拿捏的死死的。“大爷，我问你，电视上的模特，露着大长腿，前凸后翘，走路像猫你怎么看？”

    “烽啊，这问题太简单了，我坐在轮椅上目不转睛的看。”大爷一句话，把正在喝水的几个人笑得喷了一地。

    “大爷，你有什么特长啊？”武烽继续问。

    “嗯，我心算快的很，再大的两个数相乘都不怕，比计算器都快，谁不服气的话可以比比。”大爷平静如水的说。

    “时方见，你找个计算器和大爷比比，我当裁判。”武烽说，时方见理科生，数学那是强项。

    “好的，武烽，你说吧，我准备好了。”时方见拿出计算器摆到面前，调整好姿势。

    “大爷，你得身子坐直啊，睁开眼睛，打起精神，歪头耷脑的能行吗？”武烽看大爷像要睡着的样子，提醒他。

    “小烽啊，你随时出题吧，只要不超过计算器的位数就可以，万一你同学按不出来，输的话他不服气。”大爷成竹在胸，气定神闲，反倒提醒武烽。

    “那好，准备好，1,2,3，开始，520乘以1314等于几？”武烽问。

    时方见一个乘数还没安全，“9078”大爷脱口而出，众人惊愕。

    “大爷，你这答案不对呀。”武烽说。

    “小烽啊，你别管答案对不对，就说我算的快不快？你同学520这个乘数还没按出来。”大爷眼皮抬了一下，又闭上了。

    哈哈哈，众人忍不住大笑，刚到嘴里的水又喷了出来。“大爷，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啊？”武烽对他有了兴趣。

    “钓鱼。”大爷说。“大爷，人家钓鱼鱼饵用的是蚯蚓，听说你啥饵都不放，用的还是直钩，钓到过鱼吗？”堂哥忍不住也参与进来。

    “你这娃娃懂个啥，我钓的不是真鱼，而是修身养性，人不能闲着，总得找件事做，心态好了，人才越活越年轻，我天天很快乐的。”大爷轻声慢语的说。

    “大爷，难怪你看起来很精神，今年九十几了？”堂哥问他。

    “娃娃啊，比你没大几岁啊，也三十好几了，快四十了，看不出来吧。”大爷假装生气的说。

    哈哈哈，屋子里的人全又笑了，有喷水的，有捂着嘴的，还有弯下腰的。

    “大爷，你年轻的时候是做什么的？”武烽问。

    “我呀，年轻的时候，是方圆百里赫赫有名的牲畜资源调配师，在市场上的地位不亚于专家。”大爷一提起他年轻时候的职业，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讲开了。

    “大爷，啥是牲畜资源调配师啊？”武烽挠挠脑门，想不出来这个名词啥意思。

    “小烽啊，你书还是念的少，这就不懂了吧，老百姓当面尊称我是牛经纪，背后贬损叫牛行户。”大爷说。

    过去，农民视牛为宝，耕田种地运输驮货都离不开。每个家庭的需求不一样，牛在牛市上被经常买卖。买方和卖方不直接对话，需要一个中间人牵线搭桥，俗名话是牛经纪，俗称牛行户。

    别看牛行户社会地位不高，却不是一般人能够干得了的，也是有组织的人。几乎每个乡镇都有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单位，他们大多数出身于老牛把式，精通牛的知识，了解牛的行情，信息互通有无。

    除了懂牛外，还必须得有丰富的社会经验，能言善辩，擅长与人打交道，可以说是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长的能说方，扁的能说圆。公鸡说的能下蛋，石磙说的会开花。

    既然是组织，就有正规的牛经纪和二混子，二混子是兼职，平常还在家该干嘛干嘛，只有附近的牛市开市那天，他们才参与。正规的是专业的，常年以此为生，配有自行车，车把上绑有一撮牛毛标志，横梁上绑住牛鞭。这可是专业的牛鞭，鞭把用特殊的牛筋木做的，约一尺来长，柔韧性强，鞭根部拴着红缨子，从粗到细，长约七八尺，鞭稍是生丝，甩起来“啪啪啪”响彻山谷，冲破云霄，吓得再牛的牛都不再牛，到谁跟前，谁哆嗦。

    平头老百姓用的牛鞭大多数是竹竿做把，大多数二三尺长，和专业的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牛市开市那天，十里八村的农户牵着自家的牛早早的来到，抢占好位置，绝大多数是牛，也有少量的马、驴或者骡。牛市通常设在面积较大的空旷场地，四周栽有三尺来高的木桩，木桩之间用尼龙绳连接起来，把这些牲口拴在牛绳上。天气炎热的时候，会另寻附近的小树林当做临时的牛市。

    卖主拴好自家的牲口后，大多数通常找个地方或坐或蹲或站，悠闲的抽着自家的旱烟或者机制的香烟，就像嫁闺女似的，不慌不忙，稳住劲静等买方来相看。也有些是想来置换的，拴好自家的后，东看西瞧，有没有乐意的。

    买主就像男人找媳妇一样，一个个仔细观看挑选，相牛也是有口诀的：上看一张皮，下看四只蹄。前看领头实，后看屁股齐。啥意思呐？意思是说，品相好的牛，皮毛要发亮，柔顺，有弹性，不是那种像干枯的野草一样枯楚，黄蔫，无弹性。四只牛蹄个个都要齐而圆，前后脚成“前尖后弓”型。有经验的还会牵着牛走一圈，观察是否着地有力，蹬腿有劲，行走时后脚印能超过前脚印者为最佳。好比nba运动员臂展长度超过身高者一样，叫天赋出众。“领头”（也就是拉车，拉犁子时放置牛套的部位）须厚实，这样的牛耐劳肯干，就像男人厚实的肩膀一样，能挑重担；屁股壮圆宽阔的，耐力持久，生育能力强，女人屁股大能生娃，男人屁股大，走遍天下都不怕。

    买主相中某头牛后，找到牛行户，让他们出面再找卖主，附在他耳朵上，说他想出多少钱，或者用帽子遮掩住，用手指头比划他愿意出多少钱。然后让牛行户问卖主多少钱出，他装作无事人一样躲闪一旁，暗中观察。好比男方相中女方后，找媒人一样，问女方想要多少彩礼。这个时候，牛行户也并不知道是谁家的，从牛绳上解下来，让人牵着前面走几步，他在后面甩开牛鞭，“啪啪啪”响，并不打在牛身上。只是为了引起大家的注意，尤其是卖主。

    这时机灵的卖主就知道有人相中了自己的牛，赶快过来打招呼。牛行户和他寒暄几句，再夸赞几句，拉到一旁，用帽子遮掩住，手指头在里面比划价钱。时而痛苦，时而微笑。几次交流过后，牛行户再找到买主，两个人又是在帽子遮掩下来回比划。差距过大的，这一轮就到此结束。

    好比男方最多只愿意出8万彩礼，女方15万少一分不嫁，差距过大，再牛的牛行户也不愿意多费口舌，让买主再找另一头中意的。如果相差是2万左右，牛行户开始展示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力了。大部分都能说成，有说不成的，再叫过来一个牛行户帮忙，两人同时劝说买卖双方。

    劝卖主的牛行户挑缺点，说根本不值这个价钱，必须得降。劝买主的牛行户说优点，说必须加钱，否则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也有其他人相中了，人家要是先下手的话，到时拍大腿后悔都晚了。

    到最后买卖双方相差不大的时候，牛行户又开始甩鞭子了，一边甩一边高声说：“就这吧，我当个家，折个中，差钱成交。”买卖双方碍于面子和情谊，多少都会让他做主。

    双方成交后，握手言欢，少不了牛行户的茶水钱。这时就有人笑着对牛行户说：“妥了，中午又可以吃香喝辣的了。”他也笑着说：“指望这一单，中球用，老婆孩子都养活不住，还自己吃喝。”边说边忙活下一单，这时就有人悄悄跟他身后，趁他不注意，把他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扔一旁去。待他走近了，想捡起来重新戴头上，又有人先他一步，接着扔更远的地方。

    刚成了单的他并不气恼，笑呵呵的说：“娃子们，别乱了，叔还得干活。”“娃子，喊声叔就给你。”相互开玩笑，周围的人看着他狼狈的跟随着帽子跑来跑去，哈哈大笑，这也是牛市上人们最开心的时刻。

    另外老辈子的人还留下一条规矩，就是“卖牲口不卖缰绳”。不管这缰绳是尼龙的还是粗麻的，都要解下来，留作纪念。看着自己辛苦养大，朝夕相处的牛被买主牵走，卖主追去几步远，牛也回头看，眼含泪水，卖主也伤心不已。买主看到他们难过表情也不落忍，说现在反悔还来及。卖主停顿片刻，低下头或扭一旁，摆摆手，意思是赶紧牵走吧。买主心领神会，猛拉缰绳紧走几步，牛会矗立原地不动，任凭再使劲，都拉不动它，回头看着旧主“哞哞”的叫。

    卖主的眼泪不由自主掉落下来，最后瞅了一眼，摸了一下，转身离去。买主朝着牛屁股上狠打一鞭子，拉起走，牛看到旧主离去，眼泪也流出了眼眶，朝天“哞哞”几声，无可奈何的跟着新主远去。。。。。。

    武烽家也卖过牛，是他爸在牛市卖掉的，他妈和武烽知道后，两人追出去几里路，赶上了，抱着曾是自家的牛嚎啕大哭，久久不愿松手离去。牛儿也是泪水盈眶，都清楚，一别就是永远！

    武烽还观察过牛，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也就是说这头牛越来越和养它的这家人的脸庞长的相似。 为此他问过轮椅上的牛行户和村里的老人，他们都没注意过。转身就看各家的牛 一看还真如武烽说的 ，就说或许这就是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