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步天象

    三人密谋起怎么诓洪洗象，最终决定，告诉他明日王重楼便会传度功法给徐凤年。

    宋树明道：“这样一来，以小师兄的天赋，搞不好就一步天象了。”

    有参同契注释在前，徐凤年已经对宋树明的口出狂言没有什么感觉了，而且他也看好洪洗象，于是随口应了一声：“没错，但是谁去告诉他呢？”

    王重楼和宋树明齐齐看向徐凤年，徐凤年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王重楼正色道：“世子殿下足智多谋，我这个师弟和武当的兴衰就全托付在你身上了。”

    王掌教一脸严肃地给北凉世子挖了个深坑，而徐凤年想了一圈也没想到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只能悻悻出了门，打听起洪洗象的下落。

    目送徐凤年离开太真宫，宋树明想告诉掌教师兄自己的大黄庭已经收放自如，王重楼却摆了摆手，对宋树明笑道：“去练剑吧。”

    宋树明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他不想让宋树明耗费功力去救自己。

    王重楼乐得见到武当有更多比自己强的后辈，而且他在最开始和徐骁谈妥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没道理现在反而贪生起来。

    他见宋树明不走，眼中满是还想劝几句的意味，便道：“快去找你小王师兄，不然一会儿他该来骂我耽误你了。”

    宋树明知道自己再劝也没用，便在行了一礼后离开了太真宫。

    作为一个明知山有虎，那就不去明知山的现代穿越者，又在这个异世界以无比痛苦的病弱之身冷暖自知了十多年，他的心态早就超越了两个世界加起来的年龄。

    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有太多纠结，既然王重楼没有这个意思，那自己不跟他商量就行。还有那么多师兄呢，肯定能帮自己打开思路。

    而自己之所以穿越而来，就是因为王重楼出手救下了那个快要死去的孩子。两世为人却地狱开局，全靠武当山给了他容身之所，师兄们倾力保住他的性命。在这个世界里，他已经把武当山看成了家，师兄们当成了真正的兄长。

    既然如此，曾经发生在王重楼他们身上的悲剧，他便不可能由着它们重演。

    再者，武当现在已经被扯进了几家的权力斗争里，在这个乱世里，武当需要实力。有几位师兄在前面顶着，自己则依靠听劝系统成长起来，才能更好地壮大整个门派。

    王重楼并不知这一切，他只当自己是劝住了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宋树明走后，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竟也生出一些寂寥心绪来。就算诓洪洗象的那个故事是假，他离生死道消很近这事也是真的。要说没有一点遗憾，那是自欺欺人。

    他想看到洪洗象扛起天道武道，想看到俞兴瑞如王小屏一般顿悟，想看到宋树明出山之后，那些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老家伙们，是如何惊叹武当竟出了这么一个妖孽。

    他的眼前，浮现出赵希抟那个老东西的嘴脸。赵希抟自以为收了徐龙象这个天生金刚境的徒弟，已经是莫大的机缘，要是他知道武当有这样苗子，一定气得胡子都倒立起来。

    想到这里，王重楼的心忽然明朗了起来。自己看不到又如何，以武当今日之云蒸霞蔚，便能推算出明日之波澜壮阔。自己不辱师父临终所托，终是让这座山重新有了万千气象。

    王重楼小声笑起来，随后越笑越大声，笑得他忍不住捂住了肚子，眼角也泛起了晶莹。他大笑道：“玄武当兴五千年！”随后洒然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向小莲花峰的方向走去。

    洪洗象找到王重楼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他轻轻地叫了一声：“掌教师兄……”

    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坐在山巅的老人。

    王重楼嗯了一声，并没有转身，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夕阳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位仙人了。

    洪洗象望着他大王师兄的背影出了神，王重楼的声音遥遥传来：“不急，等我看完这片落霞。”

    落日释放了它所有的绚烂，武当众峰被一层金烟笼着，庄严而辉煌。西沉的太阳似乎也眷恋这样的美好，拼了命似的要把所有云彩染上色彩。

    一只大鸟扑腾着翅膀停在了两人所在之处的树上，随即便有细细的鸟鸣传来，四五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争先恐后地探出，向它讨要食物。

    洪洗象仿佛在自言自语：“吃的都喂了小鸟了，那它自己吃什么啊？”

    王重楼却答了话：“它有自己的办法，不必担心。”

    洪洗象看向他，眼圈仿佛也被夕阳染红：“掌教师兄，灌顶的事情，非要赶在明天这么着急吗？”

    王重楼笑道：“早晚的事情，都一样。而且暗河已经盯上武当了，下午那三个无名者你也看到了。苏昌河那套阎魔掌，能吸人功力，自然包括大黄庭。”

    洪洗象一愣，他本不怎么相信徐凤年，却不想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他的掌教师兄总是这样笑眯眯的，哪怕是生死这样的事情，也好像平时的劈柴做饭一般。他想起自己刚上武当的时候，王重楼只白了两鬓。后来，便认识了管戒律的陈繇，炼丹的宋知命，修内功的俞兴瑞，练剑的王小屏，还有最小的师弟宋树明，一直倒霉地生着病。

    可现在，王重楼已是一头银霜。

    虽说他被所有人寄予厚望，却从没有人说他整日不务正业。他想看书便看书，想放牛便放牛，觉得好玩就去喂喂黄鹤，这一切，他都只道是寻常。

    他从不曾刻意求道，却不想武当山已经面临这样的危机。他原想着宋树明这般天赋异禀，再过两三年便是最适合接任掌教的，自己就还能继续看书放牛，做个最没用的小师兄。可现在，若还是这么想，未免太自私了。

    洪洗象深深呼出一口气，忽然一步迈出，而这一步，直接踏出了小莲花峰。漫天红霞翻滚起来，齐齐涌向了洪洗象。

    一只黄鹤凌空飞来，洪洗象一脚踩了上去，扶摇直上。

    整座武当的云海翻腾起来，在夕阳最后的光华里，有八十一条五彩祥云化成巨龙，向着洪洗象所在的小莲花峰而来。

    数百只黄鹤腾空而起，清越的叫声响彻群山。

    还未下山的香客和各个宫观的小道士们，都望见了这毕生难忘的一幕。心有所感的武当弟子忽然就跪倒在地，而香客们更是将这看成了真武显灵，跪在地上向大帝祈求起来。

    王重楼抬起头，看着纷呈的异象，喃喃道：“真的是一步天象，小师弟竟然又说对了……”

    他稳了稳心神，洪洗象虽已一步天象，但此刻的道心还不稳，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最关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