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乱世
大燕天启三十二年间。
农历四月，初夏。
一道闪电自天际而来，划破昏暗的云层，伴随着阵阵轰隆，降入凡尘。
雨落，大地朦胧。
孤村内，残垣断壁。
破碎的门窗，刺鼻的腐臭味，凌乱的尸体，随处可见的碎肉……
触目惊心，毫无生气。
一个约摸六七岁的孩童，手中持着一柄断了半截的长枪，枪头上挂着一抹红穗。
他站在村口的一棵树下，一动不动。
雨水穿过树叶将他的身子淋湿，让破烂不堪的衣服紧紧贴着他的皮肤。
腰间，系着一个布袋。
他死死盯着村口，那里躺着一头几乎腐烂了半个的老牛。
臭味在雨中不断弥漫。
终于，一只秃鹫从村里飞出，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将头钻向老牛腹腔。
这恶心的一幕，在秃鹫眼中，却如同美餐。
他知道，机会来了。
拔开腿，朝着老牛尸体的方向狂奔过去。
或许是脚踩在草丛的动静，或许是杀机骤现，让秃鹫有所察觉。
它恋恋不舍把头钻出来，那带着腐烂血肉的鸟头，一双眼睛直视孩童。
孩童眼里毫无童真，冰冷一片。
秃鹫扑腾翅膀，正欲逃离之际。
他手中半截长枪掷出。
在秃鹫双脚离地的刹那间，枪头穿过其脑袋，精准无比，当场毙命。
孩童没有停歇，赶紧跑过去，直接捡起半截长枪，连带着那长枪上的秃鹫，毫不拖泥带水塞到了布袋里。
腐烂的老牛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影响。
头也不回往村里而去。
一些啃食腐尸的野鹫，听闻脚步声，纷纷飞向远处，站在枝头上观望。
孩童没有理会。
雨，似乎更大了。
他急需要找一件能够抵御寒冷的衣物，为了捕获那只秃鹫，他已经在雨中待了很久。
此时身子，有些发抖。
一路上，随处可见残肢断臂，散发着腥臭。
可孩童似是习以为常，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将目光放在一处院落里。
木制栅栏敞开，里面用石块堆砌的房屋还算完好，只是塌陷了半个。
孩童急步走进去，看都没看院子中间的腐尸，踹开半掩的屋门，闯了进去。
屋内，昏暗一片，霉味混合着血腥味扑鼻而来。
借着门外丝丝光亮，他看到一具女性尸体，侧躺在角落，或许没有遭受烈日照射，尸体保存完好，只是发黑。
不过其双眼怒睁，全身未着寸缕。
显然生前，曾被玷污过。
孩童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在女尸身侧，一个黑漆漆的婴儿，被利刃搅碎了胸膛。
“哎！”
他叹了口气。
半塌的屋子，有雨水滴落进来，顾不上悲伤，他跳上土炕，将凌乱发霉的被褥抱在怀里，扭头就走。
路过院中腐尸时，其上身披着一件皮袄，并未遭受到秃鹫撕咬，保存还算完好。
孩童在雨中想了想。
放下被褥，将皮袄从腐尸身上扒了下来，穿到自己身上。
皮袄很大，直接将其全身包裹，甚至拖在地上。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察觉到了一丝暖意。
倒不在意皮袄上的腥臭味，转头抱起被褥离开院子，直奔村外。
雨更大了。
奔跑中的孩童，脚步更快，灵活的穿梭在深山老林内，直至跳入一个山沟里，回到了他的临时居所。
将满是泥泞的草鞋脱下扔在一旁，赤脚踩在松软泥土中。
这是一个山洞。
入口缝隙不大，刚好够他这个七八岁的身子穿过。
里面燃着微火，烟味呛鼻。
他熟练地走过去，将被褥扔在铺满枯草的一块石头上，来到火堆旁，捡起旁边的枯木，往里扔了些。
噼里啪啦，火光大甚，照亮了整个山洞。
随后坐下来，边烤火边脱下腥臭的皮袄，撸起残破长袍的袖子，手腕上竟然戴着一块不属于这个地方的东西。
手表。
黑色表带已经隐约脱皮，斑驳不堪。
白色表盘上，堆积着灰尘。
玻璃表面出现裂纹，如同蜘蛛网一般，但里面秒针依旧转动。
时间，下午六点整。
再过一会儿，天便会暗下来。
孩童愣了一会儿，抓起石头旁立着的一根竹子，竹子里呈空心状，里面储藏着淡水。
仰起头，抿了几口，然后放回原处。
从布袋里，掏出那只秃鹫尸体，直接扔在火堆里。
一股焦味刹那间充斥。
孩童起身，从山洞角落，找出几根木棍，插在火堆旁，然后将烧焦的秃鹫尸体扒拉出来，赤脚钻出山洞，冒雨找到一处积水，清洗了一番，并用枪刃开膛破肚起来。
手法极其纯熟。
再之后返回山洞，架在火堆上，烤起来。
一时间，鸟肉滋滋作响，不断有油滴落。
……
孩童名为萧长生，七年前来到此地，以弃婴身份被一对夫妻收养。
三个月前，大燕皇帝燕天启暴毙，太子外出时被刺杀身亡。
燕家剩余的两位皇子，即二皇子和三皇子起兵，各自联合江湖势力欲除对方而后快，上演夺嫡戏码。
战争也促使各地匪患横行。
两个月前，养父母死在土匪长刀之下，萧长生因躲在地窖中逃过一死。
随即展开流浪。
在这乱世中，活着就是一种奢望。
此地距离京都城三十公里，为二皇子燕元离的地盘，派有重兵把守，是如今大燕王朝内为数不多的平和之地。
他此行目的，就是前往京都城，寻求庇护。
秃鹫肉散发出香味，将山洞内的烟味冲散了一些。
捧在手里，吹了口气，张开嘴咬了下去。
“卧槽，好烫！”
大叫一声，但饥饿让他再次张嘴，喉咙里传来阵阵腥涩的味道。
果然，没有孜然，算不上正宗烧烤。
可萧长生依旧狼吞虎咽，平静地将整只秃鹫吞咽进了肚子里。
身上暖意直流，他靠在身后石头上，闭上了眼睛。
等待天晴之时，便会离开此处，继续往京都城而去。
外界，黑夜如幕，覆盖了整个大地。
雷声轰隆，闪电疾鸣，似是要击碎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