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治病
河水潺潺，寒冬里的桥梁孤独伫立在河堤之上。
夕阳总算藏了起来，与之交接的是皎洁的月光。
叶悠没有直接选择回去熟悉的桥洞小家，而是在远离桥洞的河边冲洗着双手。
我干了什么？
双手早就没有油污与血迹，可他没有发现，双手仍然放在河水之中不断重复着搓洗的动作。
叶悠当时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便马上冲动上头，拿着石头将三个乞丐刺成重伤，若不是最后清醒了些，他恐怕还要补刀，将那三个乞丐彻底杀死。
那个声音不是幻听，它能影响自己的判断。
将双手从河中抽出，起身的叶悠面色阴沉，那个声音第一次出现就让他去抢劫了餐馆，第二次便差点让他杀人，那下一次出现他又会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
在确定穿越后，原世界的道德法律规可能会变得不再合适，他并不排斥自己做出一些与自己二十多年教育相悖的事，但这是未来的事，更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只要事情不到极端的状况，还有的选，他还是想做一个普通平凡的好人，他并不想效仿某位动不动就有取死之道的穿越者前辈。
第一次抢劫案两相对比很明显是自己先采取了极端的手段，才导致了另一方极端的对抗，在重来之后采取更加温和的方法不仅没有面临危险还获得了鸡腿。
第二次将另外两个乞丐放倒时分明已经制造出了逃跑的机会，没有必要继续伤害腿脚受伤的公鸭嗓乞丐，甚至抱着杀死他的想法。
和第一次一样，叶悠虽然意识到了那个声音有问题，但他现在连声音的来源都不清楚，何谈找到解决方法。
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应对方法，两次声音出现的时机都是在脑海中出现了糟糕回忆，那声音只是乘虚而入，诱导他作出极端的选择。
在第二次站在餐厅门口，叶悠仅仅只是心情复杂，并没有什么糟糕回忆，那时他也没有感觉那个声音响起。
虽然证据还不够充分，但两次的迹象暂时表明，那个声音并不能主动影响他的选择，无法把好的变成坏的，只能在他的心失衡时将他直接拉到最糟的深渊，也就是在他出现坏的想法时把那个想法变到最坏。
这样的话，只要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心态不要失衡，保持平和的话应该能抑制那个声音的出现。
想清楚的叶悠面色缓和了许多，尽管一直保持平和也不容易，但总算是有方法了不是，他加快脚步向桥洞走去。
说实话，被那个声音影响，除了极端之外，行动非常冷静缜密，若是换做是平常的他回到那两次事件也决计做不到那个效果。
叶悠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不过很快便抛在脑后，那个声音明显有大问题，还是不要痴迷它附加来的状态。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今日的夜空过于沉闷，只有一轮弯月挂在天上，月光非常暗淡，周围的云层就要将它掩埋，似乎不久之后便会有一场大雨。
叶悠耽误了太多时间，在河边洗手只是不想让老汤姆看到血迹而产生担心，不过恢复清醒不知不觉就陷入了对那个声音的思考，手被河水冲的皱巴巴的。
用身上的布片擦拭着双手，桥洞在视野里变得越来越近，他的步伐也越来越快，最后直接变成了小跑。
脑子里汤姆照顾丫头与父亲照顾你的画面交替，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怀里的鸡腿直接举到了手上。
“汤姆，我今天讨到好吃的了！！！”
没有任何人回应。
老汤姆静静躺在草堆之中，眼睛始终睁不开。
鸡腿从手中掉落，桥洞外大雨倾盆。
雷声轰隆，叶悠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狂风怒嚎，雨越下越大，河流也不安饿躁动着，剧烈的打击让叶悠小小的身体疲惫不堪，他趴在老汤姆冰冷的身体上，意识陷入黑暗。
不知何时白雾上涌。
熟悉的巷子。
熟悉的服务员扣工钱。
熟悉的太阳。
以及熟悉的肚子咕咕声。
他又一次重来了，他又死了。
眼角还含着泪水。
老汤姆死了，他一开始的不安成真了，记忆中咳嗽的模样与父亲重合不是错觉，可重来一次的他竟然忘记了那时的不安。
老汤姆是病死的，他需要找医生。
叶悠面色焦急着起身，可马上又黯淡了下去。
找食物还好，餐馆与商店总是很好识别，但他要怎么找到医生，找到的医生又怎么会给乞丐治病呢。
叶悠面带愁容坐在地上，实在想不出要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情况，太阳悄悄将他的影子拉长了。
要不要找个医生威胁他。
啪！
叶悠给了自己一个大鼻兜，阳光似乎都被他吓了一跳，长长的影子又恢复了平常。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这次叶悠迅速反应过来，抽了自己一巴掌，抽走了这个离奇的想法，这次可不能再被它给影响了。
说也奇怪，抽走了那个声音带来的想法后，叶悠反而没有那么焦虑了。
不能再只想不做了，想的越多越容易被它影响，不管怎样，行动总比在这干坐空想有用得多，反正自己又不会死。
其实关于死亡的问题叶悠没有那么确定，他很担心这个死亡有代价或者次数限制，他并不打算浪费每一次的“生命”，能“一命通关”就不要用第二条命。
不过上次他是怎么死的，他充满疑问，他只记得哭的脱力之后已经失去了意识，总不能是被累死的吧。
不能再想了。
叶悠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脸，撸起长长布片的下摆，第三次向着主街走去。
他仍然是一家店铺一家店铺的询问，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了讨要食物，准备把他打发走才发现这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怯生生地询问医生的住处。
和上一次讨要食物一样，大部分人除了错愕之外没有其他反应，随意将小乞丐打发走，有些店家会丢点食物给他，但就是没有人告诉他医生的住处。
看来在这里医生的社会地位还是蛮高的，连住处都不肯有人告诉乞丐，怕乞丐打扰医生然后医生迁怒自己。
叶悠心里有所明悟，但还是没有放弃，他再一次站到了那家餐馆门口，轻轻敲了敲橱窗。
熟悉的络腮胡大汉再次站了出来，手里也扔出了那个熟悉的黑影。
“快点走开，别影响餐馆生意，回去好好过个节，平常可不会给你们这些臭乞丐的。”
依旧是熟悉的那句话。
大汉转身朝餐厅走去。
“等等，您好，您知道哪里有医生吗，我爷爷生病了，我需要医生给他治病！”
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同一个人，叶悠主动讲出了不同的话。
大汉回头，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小乞丐，他挑起眉毛，似乎没想到事态会出现这样的发展。
距离主街三条巷子外。
叶悠按照大汉的话，找到一栋住宅外。
住宅平平无奇，要说特点就是感觉比附近的住宅要旧一些，住宅大门旁边挂着一个招牌。
兰萨侦探事务所。
叶悠吸了一口气，重重敲了敲大门，然后退后两步等待着大门打开。
敲门声响起，里面很快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啪嗒。
大门打开，一个相貌英俊，身着常服的金发男子走了出来，眼睛四处张望了下，并没有发现叶悠，他挠了挠头准备关上门，叶悠急忙开口叫住了他。
金发男子就是兰萨，他被声音吸引后才发现了叶悠，对小乞丐到来十分惊讶，但眼神中却没有一丝厌恶。
叶悠向兰萨说明了救治爷爷的请求，兰萨微微一笑，蹲了下来，不嫌弃叶悠头发油腻脏乱，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好孩子，很遗憾，你需要等一下，我只是一个侦探，我的妻子才是医生。不巧，她现在出门购买节日所需要的食物了，等她回来我就让她去你那里给你爷爷治病，你不要着急哦。”
兰萨的声音很平和，笑容十分温暖，这是叶悠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看到有人发自内心对他笑。
兰萨似乎注意到叶悠身上的宽大布片与手中的鸡腿，回头对屋里说道：
“莱特，帮我从桌上拿点糖果，然后把我放在椅子女儿的棉袄拿来。”
“好。”
另一个声音浑厚。
不多时，一身劲装的高大褐发男子带着些许风尘，一手拿着小棉袄，另一手递给兰萨一把各色糖果。
兰萨接过褐发男子递过来的东西，将它们交给了叶悠，继续笑着说：
“马上要到节日了，这虽然是我女儿的旧衣服，但希望你不要嫌弃。还有这是糖果，专门在节日时候给小孩子吃的。”
叶悠突然跪了下来。
兰萨被叶悠突然跪下的举动吓了一跳，哭笑不得的将他扶起，叶悠发自内心感谢兰萨，不管是丫头记忆，还是这三条命的亲身经历，从没有人愿意这样帮助他，这样帮助一个乞丐。
已经解决了医生的问题，叶悠便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照顾老汤姆，于是给兰萨留下了桥洞地址便向他辞别。
叶悠没有将棉袄穿在身上，而是塞到了身上宽大布片之中，糖果也包在了里面，他可没忘记两次被三个乞丐抢的经历。
不过样子却是有些搞笑，小小的身子捧着个不算小的肚子，笨拙地向前方跑去。
兴许这次直接走的是另一片区域，叶悠并没有遇到那三个疑似世界线收束的乞丐，也没有发生其他怪事，叶悠很顺利地回到了桥洞的家中。
太阳还挂在天上，看着它的角度，还有一会才会到傍晚。
来到家里的叶悠检查起了躺在草堆之中老汤姆的情况，尽管不太顺畅，但呼吸还在，叶悠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将身上的布片脱了下来，找了件更破的衣服穿上了身，然后将糖果放到泥土搭建的台子上，将兰萨送的小棉袄盖在老汤姆的胸口，然后又将脱下的布片盖在了老汤姆身上。
看着紧闭双眼，脸色发红，布满褶子与皱纹的老汤姆，叶悠又想起了父亲躺在病床，两个画面渐渐重合在一起。
病床前营养液的点滴，背后突然掏出的面包，白色床单前的沉默，费力搭建的简陋小床。
哎。。。父亲？
我不是被老汤姆收养的吗。
我没有父亲啊。
叶悠蓝色的双眼透露出迷惘，但很快迷惘就被震惊取代，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惊疑不定的看着老汤姆。
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叶悠。
“小家伙，我来给你爷爷治病了。”
叶悠回头，一名金发女子出现在桥洞外，手里提着个皮箱。
金发女子穿着朴素白色的长裙，上身穿着保暖的马甲，还披着一条褐色披肩。
不等叶悠有所回应，金发女子提着皮箱走到了桥洞里面，她注意到面色赤红窝在草堆中的老汤姆，也不担心泥土的肮脏污了白色裙子，半跪下来打开皮箱拿出工具给老汤姆看病。
见治疗开始，叶悠有些紧张，既是担心老汤姆的身体状况，也在担心自己刚刚的状况。这里似乎并不忌讳观看治疗，叶悠便瞟了一眼皮箱内的物品，只发现了很多奇怪的工具和瓶瓶罐罐，根本不认识是些什么。
叶悠自己不是医学生，也没生过重大疾病，所有的医疗知识只局限在父亲住院的那一年时间，而且也只和肺癌相关罢了。
金发女子换了几个工具便拿出瓶瓶罐罐，将其中几罐内的药粉混合到一起倾倒在了老汤姆的鼻尖，神奇的是，药粉竟然随着老汤姆的呼吸全部消失不见，老汤姆耳朵面色也肉眼可见变得正常，呼吸也顺畅了不少。
叶悠没想到这里治病这么简单，明明到了晚上老汤姆的生命便会被病魔夺走，结果现在被金发女子花了十多分钟便治疗成功了。虽然心里觉得不太好，但叶悠还是有些怀疑女子是否真的治好了老汤姆的病，这一切显得太容易了些。
金发女子开始收拾起了物品，一边收拾还一边说着刚刚的诊断：
“你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他这本来只是小病，但拖得时间太久，他自己又太过于劳累，就让病情变得越来越严重。他有你这么个小家伙还真是幸运，若不是我，他恐怕就撑不过今晚了。”
听到金发女子的话语，叶悠确定了她真的治好了老汤姆，心底也对怀疑女子感到羞愧。但她并不知道叶悠心底的小情绪，继续开口叮嘱：
“不过病虽然治好了，他这几天还是很虚弱无法行动，我这几天会每天准备一份药剂和食物，你每天早上到我家里取。”
将所有东西都装回了手提箱，金发女子起身，白色的裙子上沾上了两道明显的污痕，她准备离开，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蹲到了叶悠的身前，取下了身上的褐色披肩，戴到了叶悠的身上：
“马上要过节了，虽然这只是旧衣服，但也希望你不要嫌弃，你要照顾好爷爷，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