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不阻碍你。我也不会主动退婚。
陆临夏没有想到夏扶黎会在没有调令的情况下私自回京。
她坐在自己摆满书的桌前,看着对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沉默了很久。她终究还是趁着夜色问出了纠缠了自己整整一世的问题:“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是否有过一点点喜欢我。”她主动去看他的眼睛,以此确保答案的真实性,她补充,继续问:“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兄妹之情,是简单明了的男女之情。”
他不愿意回答。
他说:“我知道是我们夏家攀附了长公主的权势,我也知道如果我不娶你你会要面对些什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我都会娶你的,不会让你沦为京城的笑话。”
“呵,”她自嘲轻笑,将早已准备好的装着冰莲的盒子推到他面前,“可是我是向阳啊。”
少女直面现实的眼中有泪光也有坚定的星辰,她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向阳是绝对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我不会再喜欢你了,等我找到合适的成婚对象,我就会主动退婚。”
她扫过他的脸:“我不是个自轻自贱的人,你不爱我我就不要你。我会成全你和杭清慈。”
他敏锐地答道:“不要把清慈牵扯进来,她并没有说过任何令我误会的话。她甚至很主动地撮合我们。我们在边关只关注战事,不关注情爱。”
他说的这段话只有从前的陆临夏会相信。如若真的是只关注战事,上一世两人就不会从战场回来之后就频频相约。
他要护着杭清慈,她陆临夏无话可说。
“走吧,夏扶黎,”陆临夏站起来,她往后退了一步,不愿意和他保持亲近的距离,“去救你的天下,去救你的黎民,去救杭清慈。而我——”
“我会为自己选一条光明的大道,从此之后婚丧嫁娶互不相干。”
少女的眼神坚毅,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
夏扶黎也站起身,他抱起桌上的木盒,长长地叹息,仿佛到了现在才把刚刚吸进去的长长的一口气自得地呼了出来。他冷静地道:“如果你想再选良缘,我不阻碍你。我不会主动退婚。”
少年穿上夜行衣,刚推开门,就听到女子失望又习以为常的陈述:“夏扶黎,我又没有告诉过你,你说的话从来就没有遵守过。从前是,之前是,如今也是。”
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去。
陆临夏还是扶着前方的桌子边沿,蹲了下去。她捂着嘴,哑声痛哭,不愿意被人发现。
三寸月光偏移到了室内。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是一场庙会,是男孩帮她教训了那些在背后嘲笑她的百姓家小孩子们,他们将她和她母亲的故事编成了歌谣,嘲笑当朝最受宠的小公主没有父亲,可能是个父亲不明的私生子或者皇帝不愿意收回皇室的血脉不清的公主。那时候的她还是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要忍让百姓的公主,她躲在大大的石敦后悄悄哭、不敢上前呵斥。
他们又为什么定下婚约呢?是皇帝舅舅和母亲突发奇想要为她选一个童养夫,而恰好夏家主动请缨,夏家看上了长公主能带来的人脉也看上了她作为向阳公主能带去的未来的来自皇帝的绝对宠爱。母亲觉得夏家虽有私心,但好在家风算端正,夏扶黎和夏扶黎的叔叔都是正直,所以答应了。
后来她为他做了什么事呢?很多很多。他受伤的时候,她半夜知道也要从床上爬起来,亲自去煲药、洗手作羹汤,这个习惯从少女时期一直维持到了婚后;婚后他说喜欢孩子,她虽然知道有个自己和他的孩子的可能性很低,她还是逼着自己去亲近吵吵闹闹的孩子,放下面子高傲请教那些已婚的妇人们,从嬷嬷到难民地的脏兮兮的妇人;在玉朝,无论他干了什么,舅舅还是他的父母要罚他,她都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撒娇又或者施威让他免除一切责罚。
陆临夏不知哭了多久,只觉得能流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连同着过去的一切。门口的月光也不再局限于停在那小小的一方门内天地,它移到了床头、窗前还有陆闻时送的漂亮粉色花朵上。
苗苗她们来扶她,她甩开了她们,自己拖着麻了的双腿站直。一双大眼睛红着,遍布血丝,她张口便是狠绝:“把和夏扶黎有关的东西都扔了。一件不留。”
“公主……”
“都扔了,”她冷静又清醒,“我不是闭着眼睛做的决定。”
“是。”
不整理不知道,整理出来才发现原来这些年他还是送了挺多东西的。苗苗看着一地的礼物,有些动摇,劝道:“公主,要不我们明天再收吧。”
“不等明天。”陆临夏自己动起手来,将成套的老虎摆件和骑具一股脑地塞到同一个箱子里。
禾禾急忙把人拉起来,眼睛里也有了泪花:“公主,我们来收拾。都扔掉,都扔掉。”
陆临夏再也没有看过一眼。
陆临夏的房内动静闹得大又突然,但阖府上下只有她母亲来过问了。她能理解,毕竟其他人都不敢,怕触她霉头,被牵连。
陆闻时还在背书,突然注意到陆临夏那边似乎有了动静,休憩的飞鸟都被惊动,跑到了他的院子里。
“去看看小公主院里怎么了。”
小厮领了命,换了新的茶水就融进了夜色里,无声无息。
等陆闻时看完十五页《鉴往镜·历代录》,小厮便带着一身潮湿回来,身上还沾了片叶子。
陆闻时皱眉:“下次进院子前先把不属于我们的痕迹擦掉。”于是小厮连忙把树叶拿掉又将自己检查了一遍,道:“主子,查出来了。”
“小公主突然要把夏公子送的东西都扔掉,”小厮站到了他身边,接着道:“我又去了角门,今夜守门的齐活和我说,晚上小公主的侍女突然带了个男人出去,可他明明记得没有人出入。我稍微提点了一下,他便说那人确实像夏家的扶黎公子。”
“夏扶黎?”陆闻时没想到他的胆子也会这么大,在外征战的军士无令回京等同逃兵。按照他对夏扶黎的认识,他不会如此冲动和打破规矩,而且置前线敌情于不顾。除非有更重要的事。
“我衣柜最下面的抽屉有薰衣草做成的药用助眠香,你去给小公主点在窗口。”今夜她大概难以睡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