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女鬼
沈修宜也许是怕方天泽又会不见，一大早就跟着他起来。
方天泽见自家小娘子亦步亦趋，昨日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昨天夜里下了一点雨，外头的地都被打湿了。虽说马上就要夏天，但是雨后早晨的风还是凉得很。
沈修宜习惯起床先开窗。她穿好鞋子和衣服就蹦着打开了窗户。
外头的风正在吹，她这一开窗立马冻得自己打了个喷嚏，方天泽笑着跟上来替她披了件衣服。他替她披衣服时，低头嗅到青州特有的橘子皂角在她头发上留下的香。
他觉得这味道放在她身上尤其好闻，于是在她脖子附近多停了会。
沈修宜却反手拍拍他，有些害怕地问他：“那是鬼吗？”
方天泽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的拱门处站了位白衣女子。
晨雾朦胧，风吹起她的黑色长发与白色裙摆确实有些吓人。
方天泽把沈修宜往自己身后拉，又仔细瞧了瞧那位女子的模样。
原来是隔壁青州刺史家的女儿。听说她娘亲半年前病故，这孩子孝顺，一直穿着白色衣服为娘亲戴孝，但是她叫什么名字他给忘了。
他也不知道这姑娘为何一早站在那看着他们。
“不是鬼，是隔壁刺史家的女儿。”
沈修宜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再往那边看时人已经走了。
方天泽把她拉回桌子前，又细细嘱咐了一番沈修宜，才出门去找八皇子。
沈修宜本就是耐得住的性子，给她一本书她能够在房里看上一整天。正好方天泽房里放了许多平乱用的谋略之书，很合沈修宜的胃口。
方天泽出门时，沈修宜特地要他去跟八皇子说，不当他侍卫，但是这三个半月的工钱要给她。她想着三个月半月的银子也能买不少云片糕了。
方天泽拍了拍她的头，道了声小财迷就出门为沈修宜报仇去。
昨夜八皇子睡得不是很好，于是他干脆一大早就在官府大堂等着方天泽。他想方天泽要是嫌弃沈修宜跟着他们污了名声，那就把她要过来，侍卫不能当，当侍妾也是可以的。
八皇子正瞎想，方天泽迈着大步子从外面走进来。虽然他对八皇子的礼数都做足了，但是八皇子明显感觉到这人浑身的怒气。
“那个，方世子，有件事我先跟你解释解释。”
“哦？”
方天泽没给他好脸色看，但也请他先坐下再说。
“就是有关尊夫人的事，本王一开始只知道她武功不错，确实不知道她是个女的。本王若是知道她是个女的，还是您夫人，打死也不敢带她来青州啊。”
“不知道是个女的？”
方天泽见他不像是说谎，又想了想自家娘子的模样。
沈修宜向来平胸，天生又是骨相美人，不是那种一眼就觉得千娇百媚的女人，好像确实少了些女人味。
而且沈夫人在她幼时去帮她算过命，说打耳洞会影响沈修宜的福禄，所以她是个没有耳洞的姑娘。
这样一看，沈修宜这一路都被人当作男子，也是情有可原。但是想到自家娘子为别的男人挡刀，方天泽还是觉得生气。
“确实不知道是个姑娘。方世子，这件事是本王没考虑周全，若是你嫌弃尊夫人，本王愿意接她回府。你只需要出一封休书，不，你若是懒得写，汉广的字不错，休书也能代劳，本王再派人接回去，一点都不麻烦你。”
休书？代劳？接回去？
方天泽这几天积压的怒气终于被他这句话彻底点燃。他从椅子上起来慢慢逼近八皇子，八皇子不知道他要干嘛，有些紧张地往椅子背靠拢。
只见方天泽站在他面前，俯下身把脸怼在离八皇子脸一指的位置，他的眼里泛着寒光，又勾起嘴角用颇有威胁的语调对他说：“休你大爷。”
他抛掉一切教养，丢下这句话后拂袖走进内堂，他不想再见这个八皇子，至少今天不想见。
八皇子看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把汉庭叫过来问：“他刚才是不是在骂本王？”
“他说，休你大爷。”
汉庭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把方天泽的那句话连带表情和口气都学了一遍。
“他怎么能骂本王呢！”
“您把人家娘子拐出来，杀人挡刀，跳车受伤，如今还想把人家娘子弄回府，确实有些讨骂。”
汉广已经打听清楚方天泽对这位娘子看重得很，老司马说就没见过这么念着娘子的人。他娘子给他寄来鬼画符一样的信，这人也日日要拿出来看几遍。
初时老司马以为是什么情书，偷看过一次后发现就是一些乱涂乱画的粗线条，也不知看了有什么好乐的。
八皇子见方天泽已经不在，这才敢狠狠拍一把椅子背，从上面跳起来用不大的声音骂道：“他方天泽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骂本王，若不是看在小沈的面子上，看本王怎么收拾他！”
汉庭和汉广不是趋炎附势之人，所以也不去附和他，任自家主子过过口瘾。
这时内堂走出一个小厮，恭恭敬敬到八皇子面前说：“殿下，方大人让我来跟您说句话。”
八皇子见是方天泽派来的人，立马又在椅子上端正坐好，恭候方世子的吩咐。
“方大人说您欠夫人三个半月工钱，总共三十一两半，方便时把钱结了。一刀两断，越快越好。”
小厮见八皇子气得脸是青一阵，红一阵，又觉得自家该说的也说完了，赶紧溜进内堂，莫让火星子烧着自己。
汉广和汉庭咬着嘴唇站在一旁偷笑，汉广觉得这沈修宜和方天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确实有些意思。
玩闹归玩闹，撒气归撒气。
方天泽解决完工钱的事情，立马又和一众地方官员商量起剿匪的事情。
半山腰那一大片毒雾是剿匪最大的难关，方天泽之前就想既然盗贼能得到药，那么他们为何又不能得。
所以他召集过城里面的大夫研究毒雾，可那些大夫平日里总说自己医术了得，可一谈起毒雾又束手无策。
正当大家都为毒雾发愁时，忽然有个官员说起青州三十里外有个药王谷，谷主无崖子说不定能破这层毒雾。
这位官员名叫舒新松，平日大伙聚在一起是个一句话都不说的闷油瓶，今天他居然破天荒献技，把药王谷提出来。
方天泽觉得有些奇怪，一是舒新松突然提药王谷，二是药王谷既然这么厉害，方天泽来这许久，之前遍访大夫破毒雾时，这群官员为何没有一个人提起过药王谷。
“方大人，药王谷无崖子脾气怪得很，一直放话说不与官家合作，他那人指望不上。”
刺史荀远见方天泽有些疑惑，立马开口补充。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方天泽想脾气再怪的人也一定有突破口。眼下剿匪之事不能再拖下去，官兵们被这群盗贼如此玩弄，朝廷颜面何存。
于是大伙又开始商量怎么说服无崖子为他们研制毒雾解药。
年长些的官员吃过无崖子的亏，想着方天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次多半也是无功而返，所以讨论也是做做样子。
倒是一群年轻的官员兴致勃勃与方天泽商量如何入药王谷，如何见无崖子。原是他们听说药王谷无崖子这人神奇得很，都想把这人请来开开眼界。
最后一群人决定派个代表诚心诚意去请无崖子，可是谁来当这个代表，又让大伙犯了难。
老的一帮子官员自然都退到一边，年轻的这些有毛遂自荐的，但是方天泽觉得都不太合适。
方天泽想着要不就自己亲自去，这样也更显十足诚意。
可是老的那一帮子官员又把他拦住，说若是他被药王谷扣住不放人，青州剿匪没了主心骨那该如何是好。
方天泽又觉得不明白，为何药王谷要扣人？
这时刺史又跳出来补充信息，说是药王谷最爱拿人试药。以前他们派人去请无崖子不仅要被他戏弄一番，而且还会被他留下来试药。
他虽然不会把人弄死，但是被他抓去试药也是被折腾得半死不活。
方天泽觉得这些老官员也是够狡猾的，把事情都藏着，非得遇上难事才一点一点往外吐。最后舒新松自己跳出来，说是家中老父与无崖子有些交情，愿意做这个代表前去请人。
在场的官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又打量一番这个闷油瓶，最后觉得这人把人请来最好，没把人请来被留在药王谷对剿匪也没太大影响，于是一致表示舒新松是最佳人选。
方天泽从官府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青州四面环山，是个幽静的地方。
若不是那群盗贼占据一面山头为非作歹，这里倒是个生活的好地方。
方天泽抬头看见闪烁的星空，心想不知道沈修宜有没有注意到这一大片好星光。
早上离开时，他留了很多书给沈修宜，当时她就捧着一本书看入了迷，一整天下来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方天泽快步走回官驿，刚走到院门口就遇见早上的那位白衣女子背着一张琴朝里面张望。
女子见他来了，忙退到一边，道：“方大人，上回你说的问题，小女子苦练多日，今日特来讨教。”
这位刺史大人的千金琴弹得不错，有一回他去刺史家取东西，无意间见到她在抚琴。
当时她让方天泽点评一二，方天泽留下一句有琴音但没有情谊，没想到这姑娘一直记着。
但是大晚上让刺史千金入院抚琴，实在是不合规矩。
方天泽一口谢绝，让人送她回去后，他才终于得空走进自己房间。
他进门时就觉得诧异。沈修宜最怕闷，所以在房里她都要把窗户打开，可是今日门窗都紧闭，他顿时有些担心。
方天泽一边叫着娘子一边把门推开，人刚站进屋子，沈修宜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把他拉进去，又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沈修宜神情紧张地跟他说：“鬼又来了。”
“不是鬼，是刺史家的女儿。”
“那她叫什么名字？”
“我忘了。”
“没有名字就是鬼。”
沈修宜见方天泽要去开窗户，一把扑过来不许他开。
方天泽只好哄道人已经走了，又把对着院门口的窗户打开，给沈修宜看外头确实没站着人。
这下沈修宜才拍拍自己的胸口舒了口气。方天泽没想到沈修宜会怕鬼，以前在家天再黑，她也敢摸黑出去捡石头。
于是他把沈修宜拉过来问，怎么突然间会怕鬼。沈修宜说来的路上八皇子讲了好些鬼故事，鬼是会吃人的，尤其是白衣女鬼最爱吃好看的公子哥和可爱的小孩子，所以她害怕女鬼会进屋来吃方天泽和自己。
方天泽刮了刮她的鼻尖，哈哈大笑起来。沈修宜不知道他笑什么，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娘子放心，这辈子有我保护你，定会安然无恙的。”
“我也保护你。”
方天泽见她一脸认真，笑着去倒茶喝。沈修宜正要跟上去问问橘子的事情，她忽然又瞥见窗外的鬼。
沈修宜吓得一把抱住方天泽的大腿，生怕女鬼过来吃人。
方天泽也发现那位小姐不知为何又折回来。他起身正要出去问一问，可这小姐转身就跑。方天泽觉得这小姐可能受到丧母的刺激，脑子变得有些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