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朱公公
翊坤宫中,年世兰正在同两位兄长与两位嫂嫂说话。她此番叫兄长来,一是为了叙旧,二则是要告诫年羹尧一些事情。
年世兰对年羹尧道,“近来无事,便看些史书,看了《丁晋公谈录》,里面有一段对话,倒是挺有意思。” 书中记载,赵普对赵匡胤说,禁军统帅石守信、王审琦兵权太重,“皆不可令主兵”。赵匡胤听后不以为然,认为石、王这两位老将是自己多年的老朋友,决不会反对自己。赵普则进一步做工作,说石、王这两位老将缺乏统帅才能,日后肯定制伏不了部下,后果将不堪设想。“妹妹觉得有意思,一个帝王怎会如此小心眼呢,便又去翻看了同时期的史书,在《王文正公笔录》找到了更详细的记载。”相国赵普屡以为言,宋太祖“于是不得已,召守信等曲宴,道旧相乐”,最后让他们“自择善地,各守外藩,勿议除替”。
年羹尧的妻子是继妻,他的第一任妻子为纳兰性德的女儿,婚后数年内去世,如今的妻子是爱新觉罗氏,英亲王阿济格玄孙女、傅勒赫曾孙女、绰克都孙女、辅国公苏燕之女,年羹尧满文不甚通,一直协助他写满文奏折。
爱新觉罗氏看向年世兰,“贵妃可是想让将军卸甲归田?”
年世兰笑道,“正是。”当年她选择了雍亲王而拒绝了更合适的男子,看中的便是雍亲王的极致忍耐以及野心。身为年氏之女,她并非蠢笨之人,她知道怎么样对自己最为有利,她的嚣张,她的骄纵任性,都是有度的。
她陪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她很清楚这个男人的心性。他多疑,多妒,防备怀疑着身边每一个人。他的性情也是喜怒难定的,他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看出他的喜怒。
年世兰微微皱眉,突然想到了被冷落了多年的端妃,以及被打入辛者库的绣女。皇上倒是极少如此彰显对一个人的厌恶,这份厌恶,倒像是对方曾经害了他性命一样。
“两位兄长,帝王之心难测,如今皇上逐渐坐稳了皇位,咱们年家在朝中握着大权,你们以为他不会疑心防备吗?”她拉过福惠,“哥哥嫂子,你们知道吗,皇上越是对我们母子好,我便越是心惊。”皇上怎会不知后宫之中的明争暗斗,又怎会不明,他越是宠爱自己,后宫便越是会有人视自己为仇敌。他知道,自幼便知道,可是他还是这么做了。她不得不怀疑,皇上是否是想将他们母子推出,做一个明面上的挡箭牌。
爱新觉罗氏微微沉思后道,“如今,剑在弦上,并非是将军说卸甲便能够卸甲的。”年羹尧今日的骄纵,不也是先帝以及皇上所默认的吗?他们甚至于乐于看着他手中兵权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受控制。
皇上成了皇上,可是他的皇位还未坐稳,他还需要年羹尧军事上的能力,以及他手中的兵权。
年世兰看了一眼嫂嫂,爱新觉罗氏微微苦涩,“如今,除了继续嚣张,任何一点改变,都会让皇上更加的疑心。”帝王之人,都非仁慈之人,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会放过一个。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年羹尧笑了笑,“船到桥头自然直,何须想那么多。”
年羹尧对科举与仕宦非常积极,在康熙三十八年顺天乡试中考中举人。康熙三十九年,年羹尧参加会试、殿试,中三甲第218名,赐同进士出身。接着,他与张廷玉等共43名新科进士被康熙帝钦点为庶吉士,入翰林院学习,当时他年仅二十二岁。年羹尧少年得志,喜欢嫖妓,有“儇佻恶少”之称,同时博闻强记,文誉甚彰。他虽意气颇盛,但当有人规劝他,他亦会有所收敛,他倾心阳明心学,尤其崇拜唐朝名相陆贽。
年世兰神情严肃,“只怕船到桥头,便是你魂断之时。”
宜修在皇后宫中陪伴柔则,柔则一边绣花一边对宜修道,“妹妹,这些日子我查阅后宫中宫女,看到了辛者库甄嬛的名档,这才想起她便是选秀之日,惹的皇上不快,又冲撞了年妹妹的绣女。”她言语之中带了一丝惋惜,“倒也是个聪明机灵的人。”
宜修笑了笑,“姐姐,后宫之中,最为忌讳的便是聪明机灵。”如此浅显的道理,谁不知道呢?皇上喜欢的是听话,乖顺的人,他不需要他的后妃聪明,也不需要他的后妃多伶俐,他要的是只是听话二字,乖顺二字。
年世兰多机灵的人,嫁入王府之后,还不是藏了所有的聪慧与机灵见识,端妃多精明的一个人,还不是要装出一副乖顺,逆来顺受的模样。齐妃蠢钝,皇上看似嫌弃她,可她的子女却最多,三子一女。弘昐三岁殇,弘昀十一岁殇,和硕怀恪公主康熙五十六年殇,如今齐妃只剩一子弘时。若是真的嫌弃,又怎会让她产下三子一女呢?
宜修垂下眼睑,若说起嫌弃二字,皇上嫌弃怕是她们乌拉那拉氏吧,若非如此,怎会赐给柔则避孕的红麝香珠,怎会对她多年未孕,没有丝毫的微词。
帝王之心难测,宜修只觉得疲惫。
“甄嬛去了辛者库,倒是可惜了。”柔则想到甄嬛那张脸美丽的脸,以及她随口便吟出的诗词,倒是生出了一丝怜惜。
宜修微微皱眉,看了一眼柔则,“姐姐,你觉得甄嬛是不懂规矩吗?”她哪里是不懂规矩,而是见皇后等人都在,故意上前,为得便是引起皇后的注意。后宫之中,谁人不知,皇后仁善心软。“她不顾规矩上前,不就是想要引起咱们的注意。”大理寺少卿的女儿,从选绣女哪一日起便是带着一股自傲,一股瞧不上其他绣女的自傲而来,她怎甘愿在辛者库做一个低贱的奴婢。
柔则看了她一眼,“你说的严重了。”大理寺少卿的女儿,自幼的教育想必是好的。
宜修缓缓摇头,“姐姐可知,她曾苦练多年惊鸿舞,教授她的老师,便是姐姐你的老师。”甄夫人花了大价钱,请了柔则的舞蹈老师,专门教授甄嬛惊鸿舞,不仅如此,还在原有惊鸿舞的基础之上,进行了改良。
惊鸿舞是唐玄宗早期宠妃梅妃的成名舞。唐玄宗曾当着诸王面称赞梅妃“吹白玉笛,作《惊鸿舞》,一座光辉”。惊鸿舞从一开始便是妃嫔跳给皇上看的,若是甄家没有野心,若是甄嬛没有野心,如此饱读诗书,又聪慧的甄嬛,怎会如此努力的学习惊鸿舞?
宜修看着柔则,眼底带上了一丝真情,“姐姐,宫中不比王府,你万万不能心慈手软才是。”
柔则回看宜修,轻轻应了一声。
甄嬛看着一把碎金珠,想了想,最终咬咬牙,将金珠包好,送去了辛者库管领的房中。
老管领以烟杆拨弄着金珠,笑道,“我老了,便是收了你的金珠,也办不成什么事。”他眯着眼,吸了一口烟,在烟雾缭绕中眯着眼看甄嬛,“你入辛者库也有半年多了,该知道,如今辛者库掌事的是朱明朱公公。”
朱公公?甄嬛捧着金珠离开。朱公公是辛者库的另一个管领,她见过一次,听白净的,脸皮发亮,像是涂了一层猪油,眼睛很小,眯成了一条缝,看着倒是和善。
斐文听说甄嬛要求朱公公办事,忙道,“不可以。”她拉着甄嬛,“我听其他宫女说,说是朱公公虽然是太监,但是为人好色,最喜欢美色,凡是求他办事的宫女,没少被她摸手揽腰,占尽便宜。”
甄嬛脸色一变,随即咬唇道,“我不会让他占去了便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