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往事
杳姑姑听到他如此说，恨恨地看了一眼。
“你个没良心的，你母妃对你多好！自她将小公主送走后，一蹶不振，一心寻死却不能，后来有你，全是，全是你父皇——强迫她！”
“自从你父皇知道她第一个孩子夭折后，对她的态度大变，日日都要来九畹苑，就算他不在时，九畹苑也被看护的十分严密。直到你母妃再次有了身孕，整个九畹苑被围护的如同铁通般，就算俞妃娘娘手眼通天，又如何能将你换出来？”
“当年，她一心求死以解脱，若不是为了肚子里的你，她何必，何必日日痛苦地撑着那些年。”
说到这里，杳姑姑想起俞畹在家做姑娘时，是多鲜艳娇媚的人儿啊，她满心欢喜的嫁给心上人，却在这朱墙金顶的牢笼里，一点一点枯萎。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杳姑姑依然忍不住心中酸涩，眼含泪意。
楚莫下意识地抚着腕上的念珠，沉默不语。
片刻后，杳姑姑突然面皮涨红，怒意冲冲。
“当年我好不容易找到赵贵妃下毒的证据。只要你肯趁着圣上寿宴，有机会面见你父皇时，揭发赵贵妃，我们就能为你母妃报仇，可你，可你偏——”
“胆小如鼠！根本不配为俞家的后人！”杳姑姑气愤地恨不得用手捶打在他身上。
“杳姑姑。”颂影面色阴沉的呵斥道。
“颂影，不得对杳姑姑无礼。”楚莫神色淡淡的，不见喜怒。
随即他回到案几处，又捧起方才那本书，说道
“杳姑姑既然来了，就在这儿同阿姐团聚几日吧。”
杳姑姑怒视他一眼，最终还是被颂影领了出去。
楚莫捧起方才没看完的那本书，却久久没有翻动一页。
那些尘封许久的往事，被杳姑姑这阵风轻轻一吹，都化成了细小的灰粒漂浮在眼前，久久不肯散去。
他没有。
他没有胆小如鼠，不肯为母妃报仇。
只是他知道的比杳姑姑更多，
他的外祖父——柱国大将军俞信，还有两个舅舅，根本不是战死沙场，而是死在一场阴谋中。
一场由他的父皇亲手谋划的阴谋中。
一同被埋葬的，还有三万柱国军精锐。
这就是为什么母妃一夜之间突然与父皇反目成仇，为什么母妃在宫中的每一日都过得痛苦不堪。
因为她枕边的心爱之人，对她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一个让俞家万劫不复的弥天大谎。
楚莫思及此处，心中痛然。
可即便如此，母妃依然什么也没有对他说，为他取名云翼，只希望他能逃脱囚笼，做个自在的人。
他幼时不明白，不明白母妃为何总是将父皇拒之千里，直到母妃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他又开始不明白，不明白为何曾经对他慈眉善目的父皇一夜之间就对他态度冰冷。
直到外祖父忠心部下——邵良烽，拼死从死人堆里爬了回来。
邵良烽告诉他了一切的真相。
年幼的他似乎突然就明白了，明白了他那位威严父皇在面对他时内心深处的恐惧，明白了父皇在面对他时勾起的无法逃避的思念与愧疚。
因为他是俞家的后人，因为他是俞畹的孩子。
整件事，赵家也脱不开干系。
杳姑姑将赵贵妃宫里人下毒的证据交予他手中时，他毁了那份证据。
他知道，时机未到。
太过弱小时，打草惊蛇的后果便是羊入虎口，万劫不复。
他要小心翼翼地活着，蛰伏着，等着时光让他长大成人。
他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一条命，可没想到，还是成了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直到现在他才知晓，大概母妃一入宫，就已经被赵贵妃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下了蛊毒。
伤母损胎，真是好不歹毒。
这样的蛊毒既不会让母妃立时暴毙，惹祸上身，又断了母妃的后路，即便母妃盛宠殊荣又如何？她的子嗣不会对赵贵妃之子有任何威胁。
真是绝顶的好计谋啊。
楚莫眼中冷光闪烁。
以毒制毒的法子，伤体本，可他别无选择。
不过，万幸。
楚莫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外面洒在院子里的一片金光。
老天还是给了自己一线生机。
将阿姐，送来了身边。
杳姑姑当年亲手将那颗鸟足檀木念珠挂在小公主的身上，如今再见，忍不住当场抱着紫荞涕泪如雨。
“小姐的在天之灵若是能看到，定然欣喜。”
紫荞也被带得眼眶红热。
杳姑姑一会儿拉着紫荞问东问西，一会儿又忍不住打听着珞山的情况，俨然已经代入了紫荞长辈的角色。
听到珞山是医士，杳姑姑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这头院子里亲亲热热，容清接连数次看向院门处，却始终没看到楚莫身影出现。
她找了个借口，出门往楚莫的书房去了。
刚到书房院前，颂影拦住她。
“容二小姐，主子说了，谁也不见。”
容清视线越过颂影，看到楚莫站在兰花花圃前，背身而立。
明明霞光满院，他却一身萧索，几分悲凉。
杳姑姑在府里的这些日子，一天也没闲着，日日亲自下厨房给紫荞做各式的好吃的。
都是曾经俞畹最爱吃的。
“这些都是你母妃从前爱吃的，你快尝尝。”
面对杳姑姑的盛情慈爱，紫荞不忍告诉她自己口中无味，眼中无色。
每一样都认认真真的吃，一点都不剩。
她虽然被茶农夫妇收养，可养母早逝，养父对她不冷不热，她从小到大感受到的亲情甚少，如今杳姑姑的出现正弥补了她的缺憾，她不想让杳姑姑为自己担心。
于是紫荞同楚莫一样，都十分默契的没有同杳姑姑提及蛊毒的事情。
杳姑姑几乎日日都围着紫荞。
她少时与俞畹相伴长大，然后随着她入宫，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她香消玉殒。她虽不姓俞，可她这一生早都同俞家绑在一起，无法分割。
俞畹死后，她一心扑在了楚莫身上。
可楚莫实在让她失望，她宁愿去守着俞家那个破败的老宅，也不愿同他在一个屋檐下。
如今好了，找到了紫荞，她心中的那份使命感让她重新燃起了活力。
可这苦了珞山，从早到晚都摸不着紫荞的人影。
可看着紫荞每日幸福的笑容，他也只能忍着，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调制解药上。
为了发挥冰魄寒蝉十足十的功效，他要将烈阳之性的药材烘干，磨成粉状再调和成浆液，再将冰魄寒蝉整支放入浸泡十日，待冰魄寒蝉完全消融于浆液中，解药方成。
冰魄寒蝉浸泡第三日的时候，宫中传来消息，早些时候定好的秋猎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