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阿泰和六婆(4)
“才不是,我家很穷,我是穷人家的小孩。”阿关这么说。
“啥?少来了!穷人家的小孩?那你皮包里那些钱怎么来的”阿泰不信。
“你管我怎么来的,总之不是偷抢拐骗来的。”
“原来自己有赚钱的好门路,难怪不跟我合伙,是什么门路这么好赚?说来听听吧”
“只怕说出来吓死你。”
“我干!老孙我除了杀人放火这种事做不出来,什么偷抢拐骗的事我会怕?”阿泰大摇其头,一脸不服气。跟着他顿了顿,小声问:“啊?难道你是药头?贩毒这种事我可不做。”
“都说了不是偷抢拐骗,又怎么会是贩毒?”阿关瞪了他一眼:“假如以后你赚到钱,好好照顾你阿嬷,不用还我了,我不差那笔钱。”
“我没听错吧?你不是说你家很穷?”阿泰呛了口烟。
“现在不穷了,我刚找到一份好工作。”
“哇干!到底是什么好工作?”阿泰哈哈大笑:“喔!看你细皮嫩肉,一副小白脸模样,是不是去做牛郎?牛郎我也行啊,你看我帅的咧!”
阿泰还叽哩呱啦个没完,阿关看着黄昏的天空,看着橘红色的晚霞,看流动的云,看几只飞鸟,想起了小时候些许趣事。
他几乎忘了自己的阿嬷长什么样子了,六婆亲手做的包子又香又好吃,或许是这个原因,让他舍不得离开这间三合院老庙。
太阳终于落下,天也已经全暗,小庙里红色圆桌子摆着一锅汤、几盘菜。
阿泰扒着饭菜,一边说得口沫横飞:“我们摆了个摊子,做点小生意,一下子就回本了。”
阿关吃了三碗饭,阿泰吃了四碗,两人边吃边称赞六婆的手艺。
“好好。”六婆呵呵笑着问:“有正经事做就好,你们摆摊子,卖的是什么?”
“呃”阿泰一愣,抓了抓头。
阿关见六婆瞅着他笑,只好接口:“我们在卖臭豆腐。”
“对、对、对!卖臭豆腐!”阿泰哈哈笑着,拍着阿关的肩。
“卖臭豆腐可以一下子赚二十几万喔?”六婆愣了愣,有些不信。
“呃呃因为那不是普通的臭豆腐啦。”阿泰比手划脚地说:“我们卖的是高级的臭豆腐,这是阿关家里的祖传配方,又香又臭,好吃的咧。”
“还有风味独到的泡菜。”阿关也配合着演戏。
“你们的摊子总有名字吧?摆在哪儿啊?改天阿嬷去吃看看。”六婆呆呆地问。
“摊名字”阿泰支支吾吾,假装嘴里在嚼菜,实际却是拖延时间想着。“高级的臭豆腐当然就叫作『高级臭豆腐』啊!”
“其实是叫『关记臭豆腐』。”阿关白了阿泰一眼,补充一些他过去从爸爸口中得知的臭豆腐相关知识,倒也将六婆唬得一愣一愣。
眼见六婆还有疑问,阿泰赶紧扯开话题。“阿嬷,我有个问题,阿火呢?为什么庙里多了那么多只小虎爷?”
六婆是个庙祝,阿泰自小父母双亡,六婆靠着替人卜卦、做法事、观落阴,辛辛苦苦将他拉拔长大。阿泰自小跟着祖母学画符,练了一手好字,也成了他后来画符骗人的一技之长。
六婆倒是真懂得不少奇门异术,阿火则是原本这小庙神桌坛下的虎爷。几个月前的一个夜里,不知怎地,庙里来了另一只虎爷,伏在神坛旁发着抖。六婆不知所以,收留了这只虎爷。从那时开始,大大小小的虎爷一只接一只地来,竟聚集了好几十只,原因不明。
“阿火、阿火对耶,我也好几天没见到他了,前几天晚上,好像好像跑出去了?”六婆皱着眉头,努力想着,却想不起来那原本镇守小庙的虎爷阿火上哪去了。
“咦?奇怪?”阿泰指着厨房一角,张大了口问:“灶君呢?”
阿关朝着阿泰指的地方看去,果然见到角落墙壁上有一块茶几大小的壁面,色泽比周遭颜色来得干净。那儿原本靠着一只供奉灶君的小壁柜,壁柜不知为何搬开了,露出了较干净的砖墙。
“那边本来供着灶君,阿嬷很虔诚,每次都不准我进厨房,怕我偷吃灶君爷的供品。”阿泰望向六婆,问:“灶君怎么没了?”
六婆盯着那处墙,脸上露出了迷惘的神色,她喃喃自语起来:“好像好像是有一天半夜,我把灶君搬了位置,可是搬去哪儿我记不起来了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无缘无故搬位置呢搬去哪了?”
阿泰见六婆这副模样,只当她年纪大了,加上平日操劳,便不再多问,随口讲了些六婆早年帮人作法驱邪的往事,六婆也乐得接话。祖孙俩一搭一唱,讲了不少故事,这才真正引起阿关的兴趣,听得津津有味。
“六婆,你有没有听过『顺德大帝府』这间庙啊?”阿关想到六婆是个庙祝,或许对“同业”有些小道消息,便这么问。
六婆一听到顺德大帝的名号,便拉下了脸,哼了一声说:“怎么没听过!那间庙最近很”
一阵风吹来,庙里灯光一阵昏暗,阿关两眼昏花,一阵刺痛椎入脑袋。
灯又复明,阿关拿着碗的手还发着抖,筷子都要拿不稳了。
阿泰看看四周,摇摇头说:“这房子好老了,线路有问题。阿嬷,等我赚了钱,把这里好好整修整修阿嬷?”
“顺德大帝、泽被苍生、福满天下、大慈大悲、大恩大德”六婆一张脸绷得僵直,双眼还泛着极淡绿光,浑身不停颤着。
阿关骇然站起,张大了口望着六婆,六婆念的正是顺德宫信徒们用以赞颂顺德公的马屁句子。
此时的六婆双眼直勾勾的,不断重复着“泽被苍生,福满天下”这样的句子,念完一遍、再念一遍、又念一遍,停不下来。
“阿嬷?”阿泰吓了一大跳,他自小看着阿嬷作法驱邪,看过不少鬼上身的实例。而眼前的阿嬷,活脱一副被上身了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阿泰伸手拍了拍六婆肩膀,只觉得脸上一辣,竟是被六婆狠狠赏了一个巴掌,将他打得弹开老远,倒在地上打滚。
“啊啊!痛死我了!”阿泰捂着脸,挣扎坐起。阿关则是吓得后退好几步。
六婆双眼发直,不断念着同样的赞颂诗歌,一手还握着筷子,不停地戳着桌子,发出“叩叩叩”的声响。
灯光忽地开始一明一暗,四周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吓人。
几声虎吼,庙里的虎爷们四面八方拥了出来,突然灯又不闪了。
六婆闭上了口,她见到阿关和阿泰一个退到角落、一个坐在地上,便愣愣地问:“你们怎么啦,不好好喝汤,跑那么远干嘛?猴孙啊,你坐在地上干嘛?咦,这些虎仔怎么都出来了?”
一票虎爷们在屋内打转,四处看看、嗅嗅,什么也没发现,一溜烟地又全都钻不见了。
阿泰捂着脸回到桌边,他左脸肿了一片,红色五指掌印清楚地印在颊上。
“唉哟!猴孙你的脸是怎么了?”六婆问着。
“阿嬷,是你打的”阿泰捂着脸说。
“什么?哪有可能?我在这里吃饭,好端端的打你干嘛?”六婆惊讶地说。
“阿嬷,你刚刚的样子,就好像让鬼上了身”阿泰的神情有些害怕。
“哪有可能?猴孙仔你别黑白讲,鬼看了你阿嬷都躲得远远的,怎么敢来上我身?”六婆气呼呼地说。但她见到阿关和阿泰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又见到阿泰脸上那明显掌印,知道她这不肖孙子再怎样顽劣,也不至于说这种谎。她静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