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他大爷的,如此生猛
话音落。
一个身着盔甲,身披红袍,年过五十的老将威武而至。
顾正臣凝眸看去,只见来将这张脸颇是奇特,脸型如同一个倒三角,下巴上挂着一缕胡须,两侧脸颊凹陷,眉毛稀疏,一双眼睛颇小。
储兴看清来人容貌之后,不由得大吃一惊,喊道:“张赫!”
顾正臣侧身问:“认识?”
储兴脸色有些难看:“靖海侯麾下确实有几个善于水战的将领,若单选一个出来,那就是此人——兴化卫指挥使张赫!”
顾正臣仔细想着,这个名字确实并不算陌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萧成凝重地说:“今年靖海侯吴祯带水师征讨海寇,张赫以福州卫指挥同知的身份参战,追海寇至琉球附近,活捉十八人,杀三十七人,缴获船只十二艘!论功行赏,因军功被提升为兴化卫指挥使!”
张赫看了一眼萧成,没有理会,而是对储兴道:“你一个淮安卫的指挥同知,跑来泉州港作甚?”
储兴无奈,论官职、论军功自己都不如张赫,他确实不需要给自己面子,只好上前行礼:“张指挥使,别来无恙。”
张赫冷漠一笑:“倭寇不除,海寇不灭,我这身体垮不了。”
储兴重重点头,上前道:“我奉靖海侯的命令,至泉州港巡视,负责泉州府外海过往船只的盘查。”
“靖海侯的命令?”
张赫听闻,脸上的冷漠之色消了不少。
储兴对张赫使了个眼色,介绍道:“张指挥使,这位是泉州知府顾正臣,也是句容卫指挥佥事,因军功于去年年底为朝廷授予泉州县男的爵位,深得陛下器重。”
张赫皱了皱眉头,看向顾正臣。
储兴最后一句“深得陛下器重”很明显是在警告自己莫要得罪了此人。他就是那个顶着死人县男爵位的顾正臣?
这个家伙到底因何功劳授爵,张赫并不知情,但还是听闻过顾正臣长江口南沙大捷的事迹,可这是顾正臣授爵之后的事,显然他能当泉州县男并不是靠那次战斗的军功。
“泉州县男,张某有礼了!”
张赫抱拳。
有爵位,别管是不是死人爵,那地位就不是一般文武可比,得先行礼。
顾正臣眉头微抬,终于想起来张赫是谁了。
这家伙也是个猛人!
虽然世人对明代开国勋爵多只记住了开国六公二十八侯二伯,可洪武朝三十一年并不是只有这些公侯伯爵。眼前的张赫,会在十三年后因军功封侯,而他的侯爵名称是:
航海侯!
这与吴祯的靖海侯有着相似之处,也可以看得出来,张赫的侯爵是因海事而得!其死之后,更是被追封为恩国公。
顾正臣笑了,未来的航海侯啊,若是能将他用在开大海这大事之中,岂不是事半功倍?
这么好的人才,送上门的人才,得用。
“张指挥使,久仰威名!”
顾正臣上前寒暄,笑脸相对。
张赫看着毫无架子,轻松自若的顾正臣有些郁闷,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出现在这里是干嘛的。
高晖看到这一幕有些不满,沉声道:“张指挥使,本官调你来是为了抓捕造反官员,可不是让你来寒暄问好的!”
张赫重重点头,退后一步,厉声喊道:“兴化卫何在!”
顾正臣看向码头外,一批批军士手持长枪大踏步奔跑而至,将整个码头围困起来,数十名军士到了张赫身后,盯着顾正臣等人。
萧成上前一步,护卫在顾正臣身前。
秦松轻轻呸了下口水,站在了萧成左侧。
林白帆看了看张赫与兴化卫军士,又看了看顾正臣,没有犹豫,向前走去,站在了萧成右侧。
梅鸿则护在顾正臣一旁。
孟万里看向储兴,不知道如何应对,储兴脸色阴沉,盯着张赫并没有说话。
高晖冷冷看着顾正臣:“泉州知府顾正臣,抢夺知府印信,霸占府衙,形同造反,不遵朝廷规制,不经刑部复核,皇帝勾决,公开屠戮府衙官员!本官以福建行省参政的身份下令,将你捉拿槛送金陵!你若敢反抗,兴化卫有戡乱地方,平叛之职!”
张赫看着顾正臣,问道:“高参政所言是否为真?”
顾正臣推开萧成,上前道:“差不多。”
张赫凝眸,肃然道:“既然你认罪,兴化卫不得不协助行省衙署捉拿于你!”
顾正臣轻笑一声,缓步走向高晖:“张指挥使,你想捉拿我,最好是等上一等,容我与高参政说完话,再决定也不迟。高参政,为了卜家这个亲家,你倒是用尽了手段,不惜拖着兴化卫下水也要将我置于死地!”
“让本官猜测下,接下来我被抓,关押在囚车之内,你会命兴化卫护送我去金陵吧?在前往金陵的两千里道路之上,是选一险峻山沟将囚车推下去,还是在某一顿饭里下点药。依我掌握的证据,你们不会允许我活着抵达金陵,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吧?”
“我死在途中,兴化卫将会因此背上罪责。皇帝震怒之下,兴化卫指挥使张赫会受到牵连,而你却能高枕无忧,毕竟你抓我的罪名合情合理!所以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我死,兴化卫倒霉,行省衙署得利,卜家安枕无忧,泉州市舶司一如从前,是也不是?”
张赫听闻,脸色陡然一变。
在来这里之前,高晖确实对自己说过,顾正臣是奸臣乱党,造反之人,将其槛送金陵是功,愿将这份功劳送给兴化卫。
现在听顾正臣一番话,高晖的举动未必是送功劳,很可能是让兴化卫背黑锅啊。
高晖浓眉微垂,眯着眼看着停在两步外的顾正臣,肃然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挑拨行省衙署与兴化卫的关系,挑拨本官与张指挥使的关系不成?你的罪名确凿,送到金陵一样是个死,自没有人会在途中加害于你。”
顾正臣左右歪了下脖颈,抬起双手,骨节声咯嘣响起:“高参政,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高晖冷笑不已:“怎么,你身为朝廷命官,还敢动手打人不成?”
顾正臣仰头看夜空,星辰闪动。
踏步上前!
一道身影从高晖身后闪现而出,刚想护在高晖身前,一只脚从顾正臣身旁踹出,庄兵的身体瞬间倒飞出去!
嘭!
嘭!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传出。
萧成收回脚,拍了拍衣襟:“顾知府办事,你最好不要掺和。”
庄兵嘴角渗出了血,盯着萧成的目光满含杀意。
高晖感觉钻心的疼痛从鼻梁处传到全身,忍不住尖叫起来,血从鼻子里流淌而出,眼泪也冒了出来。
顾正臣看着蹲下身来惨叫的高晖,抬脚就踹了过去,直将高晖打倒在地,还不解恨,竟又补了两脚。
张赫看傻眼了,储兴也目瞪口呆。
林白帆脱口而出:“他大爷的,如此生猛!”
萧成暗暗咧嘴,虽然知道顾正臣大胆,御史敢打,御史大夫也敢揍,可你毕竟是得体的文官,怎么能像个粗人一样动手打人呢。
真要打架,你直说,我上还不行,这样有损你儒官的风采。
风采?
顾正臣才不管什么风采不风采,踹了几脚之后,气息有些乱,喊道:“你想要从本官手中抢走通海寇与倭贼重犯,本官岂能答应?今日殴你是小,来人啊,将他给我抓起来,暂押泉州府衙,待本官察查清楚,槛送金陵!”
“有!”
秦松、梅鸿大踏步上前,将高晖扣住。
高晖猛地挣扎,歇斯底里地喊道:“张指挥使,抓人——”
兴化卫指挥使张赫刚想上前,储兴一步拦住,笑呵呵地说:“张指挥使,靖海侯说过,顾知府的事便是水师的事,我既然在这里,就不能允许你抓他。”
张赫冷厉地看着储兴:“你竟然敢纵容造反之徒?”
储兴哈哈摇头:“造反?你是见到顾正臣招揽死士,聚拢百姓了,还是见到他打出什么旗号,公然对抗朝廷了?若他当真造反,也用不着兴化卫的人来抓,泉州卫与泉州港水师不会善罢甘休,牵连全家人性命的事,谁敢跟他干?”
张赫皱眉。
高晖再次喊道:“张赫,顾正臣已经承认了造反罪行,他杀戮官员也是铁一样的事实,如今又敢殴打上官,你还不速速抓人!”
张赫看向顾正臣,此时顾正臣也看向了张赫,两人的目光在码头之上碰撞在一起。
无声无息。
顾正臣走向张赫,抬手道:“张指挥使,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赫眉头微皱,但还是点了点头。
顾正臣将张赫请至船上,没有人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但结果很清楚,张赫走下船之后的态度陡变,从最初对顾正臣的敌意转化为毕恭毕敬,并下令道:“所有兴化卫的军士,全都撤出码头,准备回卫营!”
高晖无法相信这个结果,扯着嗓子喊:“张赫,你有戡乱地方之职,今日你若走了,我定上文书弹劾于你!”
张赫暼了一眼高晖,阴沉着脸:“高参政,多保重。”
高晖看着张赫对顾正臣行礼,看着张赫转身离开,兴化卫的军士如潮水退去,只留下了夜风里瑟瑟发抖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