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东海之约
八月二十五。
清晨日还未出，雾气早已弥漫在海滨之前。迷蒙缭绕之间，早已有位身着黑衣的高大男人站立在那块名为唤日的礁石之上。
哓日穿云，刺出灼目的第一缕光。终于有位身穿白衣的清峻青年幽幽而至。他挑起细长的眉，似乎有几分惊讶，“老笛，怎么早就到了”
细看那洁白如雪的滩涂之上，哪里是沙，哪里是雾，分明是一群黑压压的人！
笛飞声侧过身冷哼一声，“我何曾晚到过。”
李莲花摆摆手，面上似乎带上几分惭愧，“哎呀，人总得天亮才起床吧。若睡都睡不好，那可活着真没意思。”
只见！笛飞声一言不发往那礁石之上重重一掌，瞬间那唤日礁便立刻变成几大碎片往空中浮起。
围观的人只觉地动山摇。不愧是天下第一李相夷和大魔头笛飞声的大战！
李莲花叹口气，慢悠悠地从身后摸出一把剑来，“老笛啊，你总这样不等人把话说完。”
他轻轻一剑，再纵身一跃，跳到另外一个高耸的礁石之上。剑风激起岸边潮水发出震耳声响，激起几丈高的水柱，骇人异常！
不过只是开胃小菜！
笛飞声周身气流涌动，激起那海浪愈高起来，接着便见他运转轻功飞至李莲花身侧。
“我才懒得和你多话。”
凌空重重一刀，劈云开雾。极强的气浪轰散开来，逼得围观的众人不得不抬起袖子遮风挡眼。
方多病伸出手一把抓住李莲蓬，生怕他被这股来势汹汹的飓风吹跑。他深深叹口气，“这就是悲风吗？”
果然有摧八荒之势。
李莲蓬略微点头，“悲风摧八荒，明月沉西海，是笛飞声和李相夷的至高绝学。”
方多病啧啧称奇，“当年东海大战我没有见过，如今看来，果然是盛况空前。”他顺势扯住李莲蓬的斗篷，“不过本少爷若是再早出生个几年，这世上传奇的就不只是李相夷和笛飞声了。”
悲风四起，发出哀鸣似的长声。哀鸣声中，刀剑相争的冲击声又冲破云霄传入众人耳中。
笛飞声的大刀与李相夷的少师剑锋刃相接，冒出滋滋火花。
笛飞声冷哼一声，“李相夷，你就拿一把断剑和我打”
李莲花哎呀一声，先道几声惭愧惭愧，又挑眉看向他，“不是你说的横扫天下易，而断相夷太剑不易吗？”
“我的少师，即使断过，那也是天下第一剑！”
他手上加重力度，两人便有来有回地前进后退。
仿佛不死不休的缠斗。
从日出晨曦再到月上树梢，兵刃相接发出的声音仍未断绝。
李莲花的发丝被吹至耳后，他忽然将剑一手，腾出手掌往笛飞声处一掌盖过去。
笛飞声一个转身，将那大刀随性掷在滩涂之上。平静无浪的海面掀起轩然大波，平整的白沙之间生生豁出一个如同裂谷般的大口。
方多病又抓着李莲蓬往旁边避让，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转身看东海之滨观战的众人，都逃得飞快，纷纷惊魂未定。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此话真是不假。”
十余年前那一掌，他勉强胜了，可李相夷身中天下第一毒碧茶之毒，那时正值毒发，算是胜之不武。
所以今日这一掌，他笛飞声生生等了十二年！
两人的衣角随着气流翻涌不停，发出猎猎声响。两掌相附，露出掌上的青筋暴起似虬枝。
李莲花挑眉一笑，“你的掌风比十数年清透了许多，看来多年来笛盟主的武功长进许多。前几日一别，想必了结了许多心事吧。”
笛飞声也一笑，“十二年前你的掌风也不如今日绵久，李门主，你也不是当初的李相夷了。”
当初李相夷的对掌求胜心切，一心为了找到单孤刀的尸体而打败他，掌风迅疾而浩瀚，势如惊雷却后续无力。笛飞声亦求胜心切，想要打败这个传说中从无败绩他唯一的对手，成为世上真正的无敌之人，故掌风浊气太重。
此刻，再无笛盟主和李门主。
唯有笛飞声和李莲花。
这一战终于只为自己，如同他们初见之时。再无世俗的羁绊，只为这天地之间这一刀一剑一掌酣畅淋漓的一战！
李相夷衣袂飘飘，又勾唇自信一笑加重掌中内力。笛飞声亦轻嗤一声予以回击。
可他们决掌根本分不出个胜负。
随即剑来刀至，风起云涌天地变色。
“又是十几年，李相夷，你可有想出高于明月沉西海的新招”
李莲花持剑，横在眼前，轻轻摸过少师的每寸锋刃，“自然是有的。高于明月沉西海的新招，便是新的明月沉西海。老笛，你可想好应对之法”
明月沉西海的应对之法
就是明月沉西海。
十年缠绵病榻至终于伤愈出关，他都在思考怎么才能破解李相夷的明月沉西海。直至再见碧色寒光，才真正明白破解明月沉西海之解原来早已有结果。
而结果就在过去，他所见之旧朋友，今日全能变成新朋友！
新明月沉西海的破解之法，就是新的悲风摧八荒！
只见李莲花一剑挑破云雾，仿佛刺下那天边的皎月，磅礴剑气纷涌，好似把明月埋进西海之滨。
白衣胜雪，可剑光比那雪色更亮眼，银雨细密落下，普天之下，无所遁形。
“有的人弃剑如遗，有的人终生不负，人与人之间的信念，终归是有所不同的。有的人寻剑如觅，有的人还珠合浦，人与人之间的道路亦不同，但终究，殊途同归。”
笛飞声轻笑，终于……让他等到了。明月已获沉西海，悲风何处摧八荒。
他看着剑如雨，一刀横断，接着就有些难以支持，因为李相夷的剑实在是太快又太密，偏偏又拿捏得恰到好处。
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李相夷。你赢了。”
李莲花往他伸出手，拉回他在月下同坐在礁石之上。
“老笛，你也没输。”
“今日过后，你要做些什么。”
李莲花拍拍少师，拂去它身上的烟尘，“我嘛，”他看看东海之滨站着的几人，“教教徒弟，照顾好兄长就好了。再顺便去那高处走一回，让有些人看看。”
“那你呢”
笛飞声释然笑笑，“故友在哪，我便在哪。东海之约，无别人可代替，我总会找到高出你明月沉西海的一招。”
当年的因，今日的果。
旧怨，陈仇，故梦，全被流水一样的时间洗涤。
李莲花叹口气，“前几天听了个从前的故事，我才发现李相夷留下的烂摊子绝非人，还有一大堆没解决的事。”
笛飞声嗤一声，“我以为你李莲花绝不会管。”
李莲花轻轻收剑入鞘，“李莲花是不想管。可逃避绝非办法，立身江湖之间，李莲花也好李相夷也罢，始终都难以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