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喜欢天下第一吗
李相夷记事以来，印象中萧南椒是个安静的人。
安静到什么地步呢。
她总是呆呆的望着天，李相夷也学着她，眼睛刺得眼泪哗哗流，萧南椒却像个没事人。
被芩婆婆带回竹舍以来，萧南椒总是安安静静的干活。
芩婆婆也夸她，年纪小小，干活却麻利。
说到这时，芩婆婆也常常抱起萧南椒，眼眶红红的。
直到后来，他们都长大了些。李相夷从能够提剑后，每天都被师傅抓去习武练剑。
一个偶然，李相夷起夜，见到萧南椒屋内灯火通明，伴随着几声咳嗽和师娘的安抚，年幼的李相夷摇摆不定下，硬生生蹲在萧南椒屋外，直到师娘灭灯出来。
他轻声叫了下师娘，少年虽什么都没问，眼里却全是关心。
师娘叹息，缓缓道来，萧南椒和他们的不一样。师娘说了好大一通，李相夷也隐隐约约知道。
小小的萧南椒，是很脆弱的。
那夜过后，李相夷也有意无意的把视线落在萧南椒身上。
李相夷看萧南椒的眼神都不对了。
要说像什么，在李相夷眼里，那段时间的萧南椒，就好像个布娃娃似的，死板。
师娘说，萧南椒的病是娘胎里带来的，治不好。
一夜之间，李相夷的变化如脱胎换骨。
每天练完剑，就雷打不动地偷偷守在角落里。萧南椒小脸苍白无色，小小的手抱着不合手的茶盏小口小口啜饮。
一杯茶，一本书，她就这么呆呆地在竹舍内。心情好时，也会搬起椅子跑到外头看书，又或者手里总抓着一把草念念有词。
偶尔，萧南椒也会去林子里散步。
因知晓有李相夷守着，师父师娘倒也不管。
直到那天，萧南椒抱着一大堆草乐呵呵地回来，不由得引起师娘注意。
师娘说，那些是药。单看也不太起眼，配合方子确能温补身体，萧南椒找的一个不差，甚至连用量也根据自己调整。
师娘又重复了一句，萧南椒和他们不太一样。而这回，师娘却语重心长有些愁苦。
李相夷不知师娘为什么愁苦，病了有药不该是件很好的事吗？
但自从那次以后，萧南椒不再遮遮掩掩。
师娘很多次说过萧南椒在医药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
于是，每次下山时，大家或多或少，有意无意地替萧南椒搜罗些药籍。
为此，他特意砍了竹子一路拖回来，折腾小半个月，给萧南椒弄了个合适她尺寸的小药箱。
萧南椒在收到小药箱时，一向死气沉沉的脸蛋变得鲜活，她激动时脸颊泛起淡淡红晕，一把冲进他怀里抱着他，语无伦次。
和练武的李相夷不一样，萧南椒浑身软软的，香香的，嫩嫩的脸蛋触感极好，李相夷觉得自己心口处好似蚂蚁在爬。
可惜，小姑娘眼里只有这个药箱。
萧南椒因收到喜欢的东西，也不和李相夷计较被揉脸的事，当天就背着小药箱在林里乱窜。
好多次，萧南椒或被绊倒或被枝条缠住，都是李相夷把人救下来。
萧南椒也会背着她的小药箱，嘚瑟的摇头晃脑：“我早就知道啦！你一直偷偷保护我的事。”
李相夷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低着头不敢面对萧南椒。
萧南椒那会还能勉强和李相夷差不多一个高度，她伸出小小的手捂着李相夷耳朵，眼里亮晶晶地，星星好像在里面打转。
她红着脸小声说着什么，被捂耳朵的李相夷更是听不清，可他还是能够从萧南椒口型判断，她是在说：“谢谢你，李相夷。”
李相夷觉得，她该喊他哥哥才对。
因为芩婆婆说过，萧南椒应该比李相夷小上几个月余。
孩童的几个月余犹如脱胎换骨。
萧南椒把自己养得很好，李相夷也会偷偷打点山鸡野兔投喂，对此，师傅师娘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偶然一回，他同师兄捕了好大一条鱼回来，身上湿哒哒的，隐约散发鱼腥味，小姑娘却一点都不嫌弃，抱起两大功臣笑得见牙不见眼。
毕竟，真的很难才有一次开荤。
河里长的野鱼力气大，生命力顽强，明明离水许久，却不知怎的突然发疯似的抽起尾巴，这一抽不偏不倚打到李相夷身上的伤，他闷哼一声，松了手，鱼又换了个人抽。
单孤刀就没这么幸运了，直接被啪啪抽两打耳光。
单孤刀手一松，那条大鱼落在地上胡乱打滚沾满尘土，下一秒又冲着萧南椒去。
“啪——”
在场的小男孩一愣，反应过来一个把鱼拖走，另外一个赶紧把被鱼掀倒在地的萧南椒扶起来。
回想那时候，李相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萧南椒脸上一条红红的印子，嘴巴一撅一撅，泪珠挂在眼眶要掉不掉，小小声的啜泣，指着被单孤刀拖到厨房的鱼，扑进李相夷怀里，骄里娇气：“今晚，今晚吃、吃红烧鱼，我要、要吃红烧鱼。”
“好好好，红烧鱼，红烧鱼。”李相夷轻轻拍着萧南椒，把人安抚好后，身上的伤又隐隐作痛。
于是，三小只带着鱼腥味和被鱼拍打的红印子，齐齐地在萧南椒的小房间里上药。
萧南椒的眼泪依旧挂在眼眶上，其实仔细看就能看见两条泪痕，但萧南椒却硬忍着不肯哭出声，似乎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很久很久后，李相夷再提起时，萧南椒却仰天长叹道：“那该死的，无法控制的躯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但是，很可爱。”李相夷细细回味来。
也是自那以后，小姑娘成了他们竹舍专属的小医师，平时跌打损伤全是萧南椒给他们治的。
可这远远还不足够。
萧南椒太沉默了。
他始终记得林间萧南椒感谢他那回，有生气的，可爱的萧南椒。那才是该有的样子。
李相夷的小心思显眼，师傅也经常打趣他，天天跟个宝似的盯着人家女娃娃，像盯媳妇似的，长大以后女娃娃要是跟人跑了怎么办呦。
李相夷瞬间红了脸。
他已经识字了，经常偷偷看书，在他眼里‘媳妇’就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要对她好，要听她话，还要努力赚钱，年纪小的他还不大理解。
可是，如果这个人是萧南椒，好像也，还不错。
萧南椒多可爱，像个布娃娃一样，就这么看着李相夷心里都软软的。
于是，李相夷便求着师傅想办法，他想要萧南椒变得可爱点，至少，不再沉默寡言也好。
但李相夷还是算错了，师傅总是爱逗萧南椒，有时还逗哭了。
可这是师父，李相夷不敢说什么。这头哄好萧南椒，那头师傅又开始把人惹哭，李相夷小小年纪，一个头两个大。
“师傅，您就别欺负妹妹了。”
“呦，小相夷还不舍得了，有了媳妇忘了师傅喽。”
“才，才不是。”
无论李相夷怎么劝怎么说，都拦不住师傅每日的坚持。
在师傅的坚持下，萧南椒话确实变得多了。李相夷略微思考一下，饭桌上盯着萧南椒出神。
还是萧南椒夹了块肉到他碗里，他才骤然回神，面对萧南椒疑惑的眼神，李相夷摇摇头默默吃下那块肉。
那天之后，李相夷觉得自己应该是误打误撞找到了个好方法。
他总是效仿师傅，逗萧南椒逗得不亦乐乎。
小姑娘眼睛圆溜溜，脸蛋也圆溜溜，一些碎发搭在额头间，乌黑的发丝细细软软的，生气起来时像只炸毛的小狗狗，看得人心里软软的。
于是，他似乎打通了什么不得了的任督二脉。
她追他逃。
直到有一回，萧南椒似乎真的被他气哭了，追到半路时候扑通一下趴地上，眼泪像断线珍珠似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相夷愣住了，他还没见过这种情况，整个人僵硬地同手同脚走向萧南椒，眨眼间，本来还在哭的萧南椒忽然一个猛扑，他没防备，被扑倒在地。
萧南椒扬起小拳头，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脏脏的，脸上还挂着泪珠，两条泪痕粘了土格外好笑却不自知，反而嘚瑟道：“被我逮住了吧！李相夷！”
此刻此时，李相夷却觉得萧南椒喊他的名字格外好听。
“服不服气。”萧南椒眉笑眼开，小小拳头还试图吓唬李相夷。
李相夷眯眯眼睛，双手挡在脸上遮住自己上扬的嘴角，装作认输道：“服气服气。”
“说，萧南椒最厉害。”
李相夷：“萧南椒最厉害。”
“嗯……，说，萧南椒天下第一！”
李相夷：“萧南椒天下第一！”
“哼，这次就放过你。”萧南椒爬起来拍拍手，又把躺在地上发愣的李相夷扯起来：“发什么呆呢？”
“萧南椒，你想当天下第一吗？”李相夷问。
萧南椒显然被李相夷的话问懵了，她托着下巴沉思片刻：“天下第一，多酷啊。”
“酷？”李相夷茫然：“酷是什么意思？”
“就是帅气！”萧南椒叉腰仰头，重复道：“天下第一，多帅啊。”
李相夷又问：“那你喜欢天下第一吗？”
“当然啦！”萧南椒骨子里就是个慕强的人：“那可是天下第一啊！”
“那我要当这个天下第一！”李相夷道。
萧南椒叉着腰，努努嘴：“你？天下第一？”
李相夷急了：“我可以，我以后一定会成为那个天下第一。”
萧南椒煞有其事点点头，拍拍李相夷肩膀：“当然了。李相夷天下第一！”
“你也觉得我会成天下第一是吗？”
萧南椒拍拍两人身上的尘土：“好了天下第一，回家吃饭了。”
“萧南椒，你别不信，我将来绝对可以。”
“好好好，李相夷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