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揣度帝王心
“侵吞灾粮如此重要的大事,他也敢信口开河。十三皇子做下袭杀钦差、冒领功勋这等大罪,不静思己过,等待陛下发落,居然还妄图胡乱攀咬。”
“说什么私自离开封地只为调查当年侵吞灾粮的证据。而得到的证据,却只是一份看不出什么名堂的礼单?如此荒谬之言,着实可笑!陛下万万不可轻信啊!”
宝佑帝轻笑一声,道:“哦,那依邱爱卿所言,此事当如何处置。”
邱遥身为风谈言官,听起来十分清高,但地位着实一般,不过是区区六品官职。
在这满堂青紫的保和殿内,邱遥平日能被宝佑帝看上一眼都是荣幸。此时见皇帝居然亲自向他问话,立即和打了鸡血一般,慷慨激昂道:
“冒领功勋,实为军中大忌!秦指原欺君罔上,与轩王勾结,谋得镖旗右将军之位。若不处理,实在难以服众!臣请旨,立斩秦指原于皇城宣武门外,以儆效尤!”
言官便是这般,语不惊人誓不休,弹劾官员时动不动就要蹦出一句请旨斩立决。
反正做决定的不是他,掉脑袋的也不是他,说起话来自然轻松无比。
这邱遥平日写奏折时写惯了这种话,但今日话一出口,却莫名觉得保和殿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片刻后,宝佑帝淡淡道:“只说了秦将军,那轩王呢?邱爱卿还有何高见。”
“自然是禁闭宗人府,细数罪责,论律……”邱遥正要再说,忽地察觉远处的三皇子周漠尘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邱遥心中一凉,才发觉这整个宫殿的大佬都以一种微妙的神情看他,这表情……有点像是怜悯。
邱遥福至心灵,小腿一软,吓得当即跪了下去,道:“小臣妄议王爷,还请陛下恕罪。”
“既然知道罪过,便自己去殿外跪着吧。”宝佑帝淡淡道。
“是,是,多谢陛下!”邱遥如蒙大赦,忙倒着退了出去。
先前邱遥的几句话试水,顿时让不少人琢磨出了宝佑帝的心思。
兵部侍郎张宇辉见一时无人说话,咳嗽了下,道:“陛下,这风谈言官说起话来向来毫无顾忌。说到底,那蓟州太守指责秦总兵同样毫无依据。冒领功勋之事,事关重大,还需细细调查,从长计议才是啊!”
吏部尚书曹元达点点头,说道:“张大人言之有理,更何况我朝大事将至,春耕一至便是对数国用兵之时。值此用人之际,先自斩一员大将,着实不是利兆。秦总兵的事,还是得细细考虑啊!”
这两人一唱一和,全是为秦指原说话的。
当初秦指原能晋升,便是兵部侍郎张宇辉为其请功。张宇辉自然会为秦指原开脱。
而吏部尚书则是揣摩圣意,只觉皇帝此时眼中全是将要开启的战事,还真未必会将冒领功勋那点小事放在眼里。
这两个老头一唱一和,几乎几句话的功夫便将此事定性了。
宝佑帝面上终于绽出笑意,淡淡道:“两位爱卿言之有理,此事确实应该慎重些。这样吧,着仙周府衙押送秦指原回蓟州,并命他十日日之内自证清白。”
“若是秦指原无法证明清白,便让他提头来见吧。”
一个真气武者,一方总兵,不派重兵高手押送,反而让仙周城的衙门负责此事?
府衙能派出什么人来,几个捕头吗?
这旨意,几乎已经是明着告诉秦指原。
如果你没有冒领功勋,那就拿出证据来。若是冒领了功勋,那就自个把手尾料理干净。
说到底,这宝佑帝就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争,舍不得白白损失一个上好的用兵将领,要死保秦指原!
那言官邱遥开口便要对秦指原斩立决,自然不受待见。
一群朝臣早已看出其心思,自然不敢多嘴。
连三皇子本想让言官死咬周漠轩,只要咬住了周漠轩,何愁不能将秦指原拉下水?
偏偏这言官不明局势,胡乱攀咬。
反而让张宇辉和曹元达两个老狐狸趁机抓住由头,一唱一和顺了皇帝的心意,给秦指原的事情定了性。
如今宝佑帝金口已开,只要秦指原不犯蠢,那是铁定能清除掉冒领功勋的证据,直接帮周漠轩这条“冒领功勋”的重罪给清了。
三皇子正气得直嘬牙花子,但见大势如此,只能暂时放过秦指原,与群臣齐齐躬身下拜。
“陛下(父皇)圣明!”
秦指原的事情一结束,场中当即陷入宁静。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事情还没完。
秦总兵的事情好办,但那位刚抵达仙周城的轩王爷所犯下的罪行,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三皇子左右看看,当即抖了抖袖袍衣袖,踏步上前,跪了下去,肃容道:
“父皇,十三弟胆大包天,袭杀钦差。更有蓟州太守上述奏折,陈其十条罪状。抛开秦总兵不谈,也还有九条罪状,条条言之有物。十三弟年纪尚轻,不知轻重,犯下这等滔天大罪!”
“儿臣不能为十三弟做出表率,引起入良途,实在愧为兄长,还请父皇责罚!”
三皇子说罢,直接向宝佑帝连叩三个响头,竟是不指责周漠轩,反倒为自己请罪来了。
换做旁人,或许还会觉得这三皇子吃错了药?平日恨不得周漠轩去死,今天怎么还办起好人来了?
只是眼下朝臣哪个不是在朝堂混迹多年的老狐狸,见此情况,哪有不明白三皇子的意思,纷纷在心中冷笑。
“不谈罪责真假,不争如何查证!就先将魏太守指责轩王爷的罪责全定性为真!若陛下连你这个兄长都要治个管教弟弟无妨的罪过,轩王爷岂不是该直接去死?”
陈定心里想着,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个梦游一般。
那张宇辉左右瞧瞧,见几乎所有官员都低垂双目,甚至年纪最为老迈的礼部尚书,竟是直接站在原地打起盹儿来。
在场所有朝臣,都没有半句帮周漠轩说话的意思,他也是在心里感慨一句:无论如何,袭杀钦差这个罪责都是洗不掉的。再有三皇子推波助澜,轩王爷这次怕是真的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