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无恶
陈光磊往他那黑色的帽檐下使劲瞅,可并没有任何收获,因为他的帽檐下也是一团深不见底的黑,结果在阳光下。
“起开,让我坐会。”黑色人影用那一团黑的脸看着他,嘴中蹦出这生硬嘶哑的两句话,“我年纪大了。”
“倚老卖老?我告诉你没用,此般用道德来绑架我,就算是三清是天王老子来了,道爷我也不让!”陈光磊有些愤怒,不知道这傻逼莫名其妙地来消遣自己作甚。
话刚说完,一只迅疾的拳头砰地轰在他腹部,力气之大连人带椅掀飞五六米。
陈光磊觉得腹中的那口气被打散了,眼白直翻,大脑昏昏沉沉的,他看着这袭黑袍一点点遁入闭眼的黑暗中,嘴角不甘地抽动,像是在喊“卧槽”。
黑袍人把他踢的远些,抽出他身下的椅子,瘫软在其中,“嘿,别说,还真别说,这确实舒服的很。”
再睁眼时,陈光磊只见一勾斜挂于夜幕,颗颗繁星点缀其中。
他摸着隐隐作痛的腹部,爬了起来,不起来还好,一起来便见白天打晕自己的神秘黑衣人。
陈光磊满腔愤怒找到了发泄口,他正准备指其鼻子,火力全开地问候其祖宗十八代。
黑衣人淡淡地说:“别幼稚了,再这样无理……你真的会死。”
火焰般的愤怒被一桶冷水扑灭,陈光磊彻底萎了下来,刚站起来便又无力地瘫坐在地,落魄无力地开口:“大人要小的做什么,小的做便是,大人要说什么,小的听便是,只求大人留小的一命,小的还有一个很笨的老爹要养呢。”
黑袍点点头,从椅子上起身,与陈光磊盘腿对坐。
“我们来谈谈’善‘与‘恶’的话题。”
“大人请讲。”
“什么人可杀?”
陈光磊思考片刻,回答道:“杀人放火、奸淫劫掠者可杀,背信弃义、不仁不孝者可杀,摒弃道德、违背伦理者亦可杀。”
黑袍点头算作认可,随即又抛出一个问题,“当今人、妖、魔三族,你认为谁为‘善’,谁又为‘恶’。
陈光磊不假思索道:“人族为‘善’,妖魔两族为‘恶’。”
“为何?”
仍是不假思索,“妖族食人长修为,魔族崇杀伐之道,皆有害于民,此之不为‘恶’乎?”
黑袍人与之辩论:“人捕杀妖与魔,抽其筋、拔其骨、放其血、剥其皮、去其甲,入药炼丹,制造法器,为一己私欲而为,却举正义之旗,此之为‘善’也?”
黑袍人的反驳太过强力,强力到像是降维打击,陈光磊哑然了,“但……我是人呀,我得站在人族的一方,就算不是正义的……不是阳光下的一方。”
黑袍人像长者传授晚辈道理一样,“为己族而战是狭义的’善‘,若抛开族与族之间的差异,不对异族怀有偏见,致力于三族休战、和谐共处这等福泽万古的天下善事,才能称作真正的’善‘。”
陈光磊呆愣地看着这个黑袍人好一会。
他被这通话震撼到了。
他心想,原来自己心中坚定不移的“”道”竟是自私的羊肠小道,若自己不为人,为妖或魔的话,怕也会改变想法,也会为自己的族群而战吧。
愣神中,黑袍人起身,化为片片黑暗融入这寂静的夜中,他留下了震耳欲聋的最后一句话。
“你的亲朋挚爱被妖魔所杀,你会伤心难过悲痛欲绝,那与之相同的妖和魔呢,他们就不心疼就流不出泪吗?”
陈光磊如梦初醒,回头再望,却空无一人,仿佛刚刚所发生的一切,确实是一场虚幻缥缈的梦。
咕噜咕噜……
肚子开始叫唤起来,陈光磊对此挺无语的,明明才吃完早点,结果一睁一闭之间日月流转,白天变成黑夜,满足变为空虚。
那能怎么办?吃饭呗,苦了谁都不能苦了肚子。
收拾好后,他借着月光照明,走入林间小路,向酒楼出发。
在路上,陈光磊心不在焉的,一直在想黑人的所言和所行。
首先,这神秘人所图不明确。
如果说是一个人太寂寞,想找个人抛洒自己的学问和知识,那陈光磊是打死也不信的。
但是,他说的话确实是字字珠玑,不是格局窄小、目光短浅之辈可以道出的。
再细细品味,慢慢斟酌,陈光磊愈发觉得惊世骇俗。
三族和平共处,没有异族之别,这种盛世真的可能存在吗?
不知不觉间,潜移默化悄然进行。
晚风徐徐地吹,虽已踏入早秋,可还是有些不知疲倦的知了叫唤个不停,大底是炎炎夏日太短,心中愁绪太多了,宣泄不完,在心头堆积成山吧。
陈光磊回想起老爹带他读的书,无一不是大道之理、圣人之理,细想之下,确实无那般狭隘泥泞的“道”和“理”。
想的入神,陈光磊情不自禁地笑了笑,里面有恍然大悟的喜悦,也有自嘲可笑的苦涩。
他没有想到从识字读书、懂道知礼至今自以为永垂不朽的“道”,却是被这么一个神秘……不,莫名其妙的人订正修改了。
他很佩服,这种感情是油然而生的,掺不了半点假,如果可以,他愿意唤其一句“老师”。
不知是夜太黑,还是想的太过入神,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窈窕身影。
他直直地撞上了那道倩影,撞在一团柔软的肉上,恍然间,只觉得奶香四溢。
定睛一看,那倩影原来是陈涵师姐。
此刻,她脸上挂着掩不住的开心,称得上是春风得意。
陈光磊好奇发问,“师姐,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陈涵的俏脸和天鹅颈上残留着细细的汗珠,她伸出白葱般的细指,随意的将其拭去。
汗水抛洒开来,对此,陈光磊只觉得香汗淋漓、诱惑动人。
他抬起右手,露出白皙的藕臂,解开白色发带,柔顺的青丝像瀑布般披散开来,接着她甩了甩头,甩净那黏湿的汗液。
“今天在比试场摆擂台,结果无人能败我,连胜了一整天呢。”
她喜笑颜开,她眉飞色舞着。
“等明日去再摆一天,若没有能胜我的,那我便要号称同境无敌了。”
边说她边哈哈大笑,仿佛已经同境无敌了似的。
“师姐什么境界了?”
“元婴大圆满,差一丝突破。”
陈光磊扶额,不知道该不该沉默,“难怪同境没有人打得过你……”
“好热啊,难受死了,我得回去洗个澡先,”陈涵将黑发挽在一起,束回利落的高马尾,边用手扇风边恶狠狠地说:“你可别来偷看,不然戳瞎你的眼!”
说起这个话题,陈光磊就无地自容,赶忙摇头加摆手道:“不偷看,不偷看,我要出门,对,出门,不在家,偷看不了。”
看到他这慌张的模样,陈涵就呵呵笑笑。
至此,陈光磊想着那个人和那些话,心情复杂地走向酒楼,而陈涵则是开心的蹦蹦跳跳的走着,乐呵呵地呵歌,准备回家沐浴就寝了。
刚走出三四步,陈光磊想到了什么,回头喊道:“师姐,你晓得执法堂在哪吗?”
“青石街尽头~”陈涵头也不回,看不见表情,但语气却是以喜悦为主的旋律。
陈光磊接着走,接着想。
可想了一会他便不想了,因为他想通了,想透了。
世上哪有这么多“正”与邪,“善”与“恶”,“对”与“错”,只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引发的矛盾与冲突罢了,而自己要做的,便是从此保持一颗公正的圣人之心。
胸中的晶莹琉璃盏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它像是裂开了一条缝,又或是被撞掉了一脚。
响声之后,即刻是钻心的疼痛从其中涌出,这疼痛伤害动摇的不只是肉体,似乎还有灵魂。
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陈光磊左手捂胸,脚步踉跄二三下,才手扶竹子,稳住身形。
好在疼痛只有片刻,喘了一会气,便好多了。
陈光磊扶头摇晃,心中不知所里,难不成自己年纪轻轻就身患心脏病?
……
约莫半个小时,陈光磊终是走到了酒楼门口。
酒楼里灯火通明,欢笑闲谈不断,即使他在外面,也能看到听到其中的热闹。
他推门而入,四处张望,想找张空桌子坐着。
“陈光磊!”熟悉的声音响起。
陈光磊寻声望去,果然是师兄,他坐在一角,与他同坐一桌的是一名穿白色道袍的男子。
陈光磊觉得那人实在有些眼熟,靠近了些,才认出是昨日给自己递椅子的那位老哥。
陈光磊打了个招呼,便坐下,“又见面了,师兄。”
谢长生笑着问:“还没有开始上菜,要不一起吃?”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那我就不客气了。”陈光磊喊店小二加了双碗筷。
“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位师兄吗?”
看着地上开封的酒坛和桌子上盛着酒的盅,陈光磊便晓得他又热情起来了。
师兄一喝酒就热情,一热情话就多,这在第一次喝酒陈光磊便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