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婼儿,别走。”
男人的手掌很大,指腹的茧子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他好像不太舒服,大手紧紧地攥着她,弄得沈虞有些疼。
自沈虞嫁进王府来,除了翠屏,还没听谁敢提过堂姐的名字。
沈虞在心中微微地叹了口气。
“好,我不走。”她低声道。
李循似是有些意识不清,又像是被梦魇住了,他抱着沈虞,念了一会儿沈婼的闺名,便又不再言语了。
沈虞试探着去掰开了他搁在她腰间的手,扶着他躺回了榻上。
这一夜十分漫长。
直到破晓的时候,卫王才踩着熹微的晨光回到了卫王府,随之而来的还有专门给明熙帝调理身子的郑太医与锦衣卫。
明熙帝得知自己最看重的好孙儿是在蜀地平叛受的重伤后,很是心疼,又听卫王说,李循伤口一直发炎不能愈合,极有可能是被人动了手脚,当即大怒,叫锦衣卫跟着过来暗查此事。
郑太医先给李循看了伤口,又看了他之前内服外用的伤药,皱着眉头道:“这药确实不对,内服的药中有一味苦松,外敷的药中有一味茱萸花叶,这两味药对活血化瘀、止血通络都颇有裨益,单独服用没有问题,合在一起却能产生一种毒。且这毒是慢性毒,寻常大夫很难鉴别出来,能在不知不觉间侵蚀世子的身子与伤口,老夫这就回去仔细斟酌调配解药。”
说完拎着药箱匆匆离开。
“是谁下的毒?”王氏忧心忡忡道:“难不成是蜀地叛臣的余孽?”
天子脚下,能在明熙帝的眼皮子底下下毒,还没叫李循发现,可见这人是用了十成的心思,要置李循于死地!
“真是叛臣余孽吗?”李芙一大早就闻讯赶了来,见兄长的伤口溃烂成那般模样,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冷笑道:“倒也不见得,蜀地距长安千里,高镇余孽能冒着这风险来长安害兄长,还在兄长亲近的人身边安插了细作眼线?”
“且看兄长出事,谁得益最大,自然便是谁了。”
卫王自小就软弱,又不甚聪明,因此虽是元后嫡子,明熙帝却不大疼爱他。
后来先卫王妃生下了李循,李循小时候便极其聪明,颇得明熙帝疼爱,明熙帝曾经感叹,“则翊类朕”这样的话,可见一斑。
若李循死了,卫王府没了依靠,明熙帝失了看中的皇孙,是极有可能将皇位传给赵王。
李芙觉着,害李循的罪魁祸首是赵王。
但目前并没有证据,锦衣卫是天子直属,为了调查清楚李循中毒的案子,仔细盘问了卫王府中的每一个人。
连嫁了人的翠屏都从外头叫了回来,详细询问了之后才放走。
“嫂嫂,听母亲说你已经昨夜一夜都没合眼,早晨也没用膳,这样任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你先回去歇息吧,兄长这里我来守着。”李芙说道。
“待会儿锦衣卫还要例行询问,我还是等他们问完了再去歇息吧。”沈虞摇了摇头。
李芙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今日来的锦衣卫佥事谢淮安我认识,待会儿我同他说一句就是,嫂嫂不必担心。”
“谢淮安?”
沈虞怔了怔。
“是他,怎么,嫂嫂认识谢淮安?”
正说着,外头王氏走进来,见沈虞还在坐着,忙催促道:“阿虞,你还在这里呢?快去歇歇吧,这里我跟芙儿守着就成。”
李芙没给她回绝的机会,起身去外头,“我先去和谢淮安打个招呼。”
沈虞出来的时候,正遇见李芙在同谢淮安讲话。
谢淮安抬眼时,眼神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少女从月台上走下来,经年不见,她身量长开了许多。
个子也高了些,清丽娇憨变作了温婉安静,眉宇间的那股子叫人沉沦的野性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萦绕不去的哀伤与忧愁。
目光在空中交汇的一瞬,谢淮安蓦地顿住。
“谢佥事……谢佥事?”
李芙唤了数声,转过头去一看,发现沈虞不知何时过来了,站在月台上静静地看着两人。
“见过世子妃,”谢淮安很快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叉手道:“惠宁县主放心,属下现在去审讯府中其他人,会在一个时辰之后再过来。”
“你是不是同谢淮安认识?”谢淮安走后,李芙走过来问道。
“幼时相识。”沈虞笑笑。
李芙眼睛转了转,总觉得适才谢淮安那个眼神不太对,不过又一想,谁还没个从前呢,自家兄长心中还有个念念不能忘的白月光,遂不再追问,点了点头就又进去了。
沈虞大约是太困,回盈月院后头一沾着枕头便睡了过去,直到一个时辰后被青竹唤醒。
她起身简单梳洗了下,便由婢女引着去了卫王的明德院。
谢淮安在厢房中等她。
“世子妃。”谢淮安叉手一礼。
沈虞点头示意,走到屏风一侧坐好。
谢淮安坐在屏风对面,他问话,旁边有其他的锦衣卫记录,因沈虞是女眷,谢淮安的语气很客气。
“世子妃请坐,只是例行询问。”
“有劳了。”沈虞说道。
“第一个问题,自世子回长安,一直都是世子妃在世子房中伺候?”
沈虞说道:“不曾,只每日早晚送些汤水吃食。”
“那世子受伤之事,世子妃可知晓?”谢淮安接着问。
“不曾知晓。”
“世子最后一次发病,是在昨天夜里,那时世子妃可在琅玕院中?”
沈虞默了片刻。
“也不在。”
谢淮安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隔着薄薄的屏风,看不见她的神情,只有她那窈窕纤瘦的轮廓朦朦胧胧,沈虞随手抚了抚发,屏风上翻飞的蝴蝶落在她的发髻上,随着她抚发的动作颤了颤,仿佛是下一息便会展翅飞出去一般。
心口不自觉的随着她的动作颤了颤,谢淮安低下头去。
……
又接连询问了几个问题,而后沈虞命青竹将日常给李循送的各种吃食汤水写了个单子交给谢淮安,她从屏风后头出来,低垂着那双潋滟的双眸,她没离开,反倒径直走到离谢淮安一射之地的地方,客气的询问。
“谢佥事,可有发现什么不对之处?”
“发现了三个可疑之人,已命人看守了起来。”谢淮安说道。
“如此,便辛苦谢佥事了。”
“世子妃慢走。”
沈虞施了个礼,转身便要离去。
“世子妃!”
沈虞走到了门口,忽听谢淮安叫了她一声。
她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谢淮安。
“世子妃……世子妃的帕子落在地上了。”
谢淮安将地上的帕子捡起,是一方绣着鱼儿的香帕,绣的虽算不上多好看,却胜在栩栩如生。
青竹上前将帕子拿回来,无意间抬头,发现谢淮安看着自家主子的眼神很温柔。
“多谢。”沈虞低声道,福了福身,转身与青竹出了门。
谢淮安静静地看着沈虞走远,直到她拐过一侧的游廊,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
沈虞接着去了琅玕院,李芙、卫王妃夫妇都在。
郑太医指着案几上的一只药碗,神色凝重道:“这药刚刚研制出来,只是里头有几味药有毒性,且分量重些了,不知世子受不受的住。”
“除此之外老夫倒另有一张方子但药效甚慢,要解开世子身上的毒怕是要再花好些时日,可目前看来,只怕世子已是等不得了。”
沈虞向床上看去,没想到只是走了一会儿的功夫,李循原本苍白的唇竟已有些发黑。
“可是需要有人试药?”李芙忙问。
郑太医点了点头。
李芙当即道:“父王,要女儿来。”
她去端案几上的药碗,卫王制止她,肃声道:“芙儿,你还年轻,还是要父王来。”
卫王看了一眼床上不省人事的李循,喃喃道:“这是我欠翊儿和他母妃的,便是为他豁出这条老命去,又有何惧?”
“王爷说得对,县主还年轻,不能试,但王爷是龙子,身份尊贵,也不能试,”王氏忙道:“还是要妾身来试。”
“王妃,还是奴婢来试吧……”
“王爷,小人也愿意……”
一众人都在争谁来试药,青竹正看的眼花缭乱,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身边的沈虞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世子妃?!”
沈虞走到李循身旁,将案几上的药碗端起来一饮而尽。
青竹忽然拔高的声音惊醒了众人,事发突然,一时屋里头静静的,众人皆怔怔的转头去看她。
药又苦又辣,难喝到想让人吐……沈虞眉头蹙了蹙,硬是将药咽了下去。
“嫂嫂,你……你怎么这么冲动!”李芙急急道。
“我这不是没事么,”沈虞放下药碗,笑了笑,又转头看向郑太医,“请问郑太医,要观察多久?”
“一炷香的时间,期间可能会有轻微的头晕恶心,但只要没有腹痛,这药便能用。”郑太医说道。
沈虞去了一侧的耳房等药效,本来还没觉得什么,青竹给她倒了一盏茶还顺便递了一碟糕点,沈虞喝了口茶,有些饿,便拿起牙盘中的一块儿窝丝糖。
忽地,一股恶心之意就从胃中涌了出来。
“呕,呕!”窝丝糖掉落在了地上,沈虞狼狈的抚着嘴巴来压制那股吐意,难受的胸口都要痉挛了。
青竹一惊,慌忙去拿痰盂过来。
……
一刻钟后,除了呕吐与轻微头晕外,倒是再没有旁的症状。
郑太医过来替沈虞诊了脉,对身旁的药僮道:“这方子配对了,赶紧去膳房重新煎一锅端过来,快去!”
药僮忙应诺而退。
见沈虞没事,众人皆是长舒了半口气。
喝了郑太医开的药后,到了傍晚时分,李循终于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