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无声纵容
“刘伯，表哥他还是没吃饭吗？”玄芝的声音在刘伯耳边响起。
“原来是小姐呀”刘伯转身一看，玄芝着一身浅绿色留仙裙，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唉，小姐，大人是老样子了，谁也劝不动啊。我们也不敢随意进去，要是惹大人生气就不好了。要不小姐去劝一劝，大人和小姐……”旁边另一个小厮插道。
不过他还没说完，刘伯一个瞪眼就让他止住了话。
“刘伯，要不让我去试一试吧。”玄芝的声音听上去软绵绵的，却也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语气。
刘伯还想再说些什么，话到喉头，却硬生生止住了。
“那就劳烦小姐了。”
刘伯带着小厮离开了。
玄芝看了看里面黑漆漆的书房，皱了皱眉。
任是谁在如此黑暗的环境里待着，心里面能开朗呢。
玄芝不做迟疑，抬步跨过门槛，书房里面东西都摆得整齐，错落有致。
书册充栋，纵观古今，房内并无多少奢华之物，更多的是一种清简的书卷气。
走近几步，发现只有靠近玄策素日里处理文书的桌案旁边点了一豆灯火。
灯火明明灭灭，忽暗忽明，玄策枯坐在桌案旁边，看出来他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他的眼睛盯着兰花盆栽，眼神却是放空的。
清隽的脸庞在灯火阑珊处竟有些诡谲，细看眼神里满是不易察觉的破碎和伤痛。
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明显和平日不同的阴郁。
影子在烛光下映在后面的书架上，明明是清隽雅致、端方克制的贵公子，这一刻却像是佛经里的恶鬼，掩盖不了骨子里的疯狂，将他之所欲全部拉下地狱，至死不休。
玄芝被心里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极力抑制住自己的猜想。
慢慢走到玄策旁边，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玄策旁边。
过了一会，见玄策还是没有反应，看屋子里这么暗，她给书房里其他熄灭了的灯盏添上了火。
书房里顿时明亮了不少。
玄芝不知道的是，她点第二盏灯时，玄策就已经转过头去看她了。
眼神直勾勾的，像是恶狼盯上了猎物，和平日里看玄芝的眼神截然不同。
平日里他的眼神是克制的，是对有青梅竹马之谊的小师妹的纵容宠溺。
而现在却像是揭开了假面，在黑暗中将真正的他赤裸裸的暴露出来。
玄芝总感觉背后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转过身，一看是玄策。
于是轻声叫了一句，“师兄。”
美人灯下一笑，不知入了谁的心。
“师妹怎么过来了？可用膳了？”玄策已经恢复了平常端方克制的模样，随意问。
“中午食得饱，晚膳倒是没用多少，担心撑得慌，这才出来散步消消食，不然怎么知道师兄竟然也学小孩子一般作态，居然不吃饭。”玄芝嗔怪地看了玄策一眼。
玄芝嗔怪的一眼竟看得玄策心里痒痒的，强行克制住内心的不适，但却也不知如何作答。
“芝芝不知师兄因何事心恼，但师兄可不能因此饿坏了身子。”玄芝走到玄策旁边，拉着玄策的袖子道。
接着清了清嗓，故作老成地说道：“有道是：人生自古多曲折，谁能难倒英雄汉？无论前方有再大的困难，师兄要相信即便山重水复，疑是无路，总会有柳暗花明，又是一村。有时候，不是一味的前进，累了的话也应该停下来好好休息。”
玄芝浅茶色的双眸坚定地看着玄策的眼睛。
玄策多年的克制仿佛要溃不成军，多少年了啊，幼时梦中父母家人和府中被屠戮的奴仆们的眼睛就一直定定地看着他。
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无一不在告诫他未报的血仇，他不停地习文练武、谋算人心，甚至不惜亲手织就一个假面，骗过了身边所有人，包括自己，就是为了报仇。
可是即便如此，依旧有那么一个人跟你说：如果累了，要好好休息。
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独自舔舐着伤口，不敢喊苦喊累。
原来，他也是可以停下来好好休息的呀。
少女笨拙地安慰和开导在玄策看来，有些好笑。
内心渴望的温暖竟是让他产生一种名为感动的可笑无用的情感。
你没有经历过我的苦，怎知道我不想要好好休息？
可是我不能啊，我的手上沾满了血，男女老少、奸恶无辜皆有，死了是要下地狱的……
玄策感受到少女拉了拉他的袖子，忙从刚刚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小厮已经把热了的饭菜送了上来。
玄策依着玄芝的动作来到外面的案几上，就像是迷路的人循着灯火。
玄芝并没有拉住玄策的手，只是拉着玄策的衣袖。
就像是一种若有若无的试探。
玄芝将食盒里的菜一一摆了出来，虽是热了的，但是品相上看上去依旧诱人。
玄芝将筷子递过去，期盼的目光看着玄策，没有强制与逼迫，更像是一种安抚与宽容。
就好像在说：在我这里，你可以任性。
玄策接过筷子，夹了一口菜。
玄芝见他吃了，这才眉开眼笑，拿起另一双筷子，给他添菜。
“师兄尝尝这个，这个糖醋排骨可好吃了。”
“还有这个，这个白菜厨房也炒的不错。”
“师兄多吃点鱼，……”
玄芝夹的菜，玄策全部都吃完了。
玄策看着玄芝为他夹菜时温柔的眉眼，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那时候，母亲就喜欢亲力亲为，经常给办公归来的父亲布菜，父亲不忍拂了母亲的好意，常常是全部都吃完，结果往往是自己吃撑了。
现在的他们，就像是在家的妻子给丈夫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贤惠的妻子给丈夫布菜。
玄策眉眼间的阴郁散去不少。
这种家人般的温暖让人贪恋，让人想要据为己有。
玄策掩饰住内心的波涛汹涌，平平地看了玄芝一眼，玄芝见他看了过来，回以一笑。
灯光下，娇俏的少女歪着脑袋，笑盈盈地看着你。
玄策垂下眼眸，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渴望，似是安抚地在内心对自己说：要耐心点，现在还不是时候……
玄芝将食盒收拾好，眉眼间洋溢着笑，却硬是装作板着脸，“哥哥下次可要好好吃饭，不然我就罚你去扎马步喽！”
小时候，玄芝经常叫玄策“哥哥”，那时候玄策还没有拜师，只是暂时住在玄芝家。
玄芝很喜欢新来的小哥哥，经常邀他出去玩，跟在他后面“哥哥——哥哥——”的叫。
哪怕他那时家破人亡，总是冷着一张脸，眼里全是戾气……
直到玄策拜玄参商为师时，玄芝才改叫“师兄”了。
还小的时候，如果玄策和玄芝练武没做好，玄参商就会罚他们扎马步。
玄芝的话让玄策想起来在凤鸣山的那些日子。
“天色晚了，芝芝早点休息吧。”玄策恢复了平常的模样，至少在玄芝看来是这样。
只有玄策知道，他现在混乱的思绪。
“哥哥也早点休息，这是我跟薛爷爷问的香囊，可以安神助眠的。”
说完，留下一个香囊就马不停蹄地提着食盒走了。
玄芝边走边想，今天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跟师兄说话，把自己都搞成想跟小孩子说话。
还有最好自己叫的“哥哥”，为什么感觉有些羞耻啊，都这么大人了！
玄芝一想到这里，脸颊有些发烫，只能快点回院子。
玄策拿起香囊，青色的布料上面绣了几朵祥云，针脚绵密，倒也精致。
香囊里溢出药草的清香，令人安心。
玄策用想到最后玄芝叫的那一声“哥哥”，耳根子早已红透。
看见玄芝着急的离开，其实玄策知道小姑娘是不好意思了。
但是玄策坏心思的想，他想在她耳边说，其实他很喜欢她叫他“哥哥”，想再听一遍……
玄芝不知道以后玄策把这件事记得很清楚，以至于在后来还时常提起。
灯火葳蕤，玄策握着香囊，眉眼中俱是满足，以及掩盖不住的欲望和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