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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天伦乐少年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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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得家门,里间却是别有洞天。

    庭院中间是一青石板铺成的大道,左侧围着半人高的篱墙,里间竟养了一些毛茸茸的小鸡,嫩黄可爱。

    右侧伺养了各类花草,中间是一颗巨大的柚子树。正是繁花似锦的季节,篱落飘香,树影鸟声,天开翠幕。

    司咏行在宽阔的青石板上。

    忽传来一道大喝:“看招!”

    一道凌厉的掌风朝司咏袭来。

    司咏迅速反应过来,避开这一掌,飞身而起,衣袂翻飞,她落在了柚子树上,笑嘻嘻看着底下的人,“爹,你又来考验我啦!”

    司咏的武功尽是他的亲生父亲司南所授,他常常出其不意地考验女儿的武功。

    司南手中抓着一个鸡毛掸子,冷哼一声,“哼,你给我下来!”

    语气中虽含责怪之意,眉目之间却是隐藏不住的一片慈爱之情。

    他精神奕奕,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衣着尤其简朴,只以木簪束发,没有过多的配饰。

    他虽拿着鸡毛掸子,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种翩翩的风雅气质,还流露出淡淡的高贵、安然、沉稳。

    司咏笑道:“既然爹爹有兴致,女儿当然乐意奉陪!”

    说着,司咏飞身而下。

    司南的鸡毛掸子袭向司咏左肩,二人开始了一场甚为平常的比斗。

    片刻之间,父女二人生生对拆了三十多招,仍是胜负未分。司南手中的鸡毛掸子也没有碰到司咏的半片衣角。

    这时,司咏的母亲从厅中走了出来。

    她的脸庞与司咏有九分相像,盘着一个凌云髻,饰以一个木簪,还有一对清雅的耳环,一身素净。较之云子陌,她多了几分温婉柔和的气质。

    此刻,她面上焦急,声音却轻柔,“哎呀,你们父女,小心我的花草!”

    听见余晴的声音,云子陌赶紧闪身到母亲身后,大气不喘地笑道:“娘,快救我!爹,你输啦你输啦!”

    司南见状,早停了手中的攻势。

    还未说话,就听余晴道:“我作证,咏儿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你还拿了一个鸡毛掸子,的确是你输了。”

    司咏在母亲身后扮了一个鬼脸。

    司南又气,又觉得好笑,“你给我站出来,三番五次在外鬼混,再不惩罚怎好教你长个教训!”

    余晴微微讶异,“什么?她又出去当山贼了?”

    司南道:“今天一大早,我在屋顶上修瓦片,就看见她和蒲日,还带了那三个混混往京郊的方向而去,还能做什么?”

    余晴这才面露焦虑之色,上下打量一番司咏,道:“你没受伤吧?”

    司咏把脸一扬,骄傲道:“哪能呢?我的武功可都是爹教的,三两下就把二十多个镖师都打倒了。”

    余晴这才舒了口气。

    司南肃然道:“就算这样,以后也不许和那些混混往来了。”

    司咏不满地道:“爹,他们可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混混,你可不要小看了他们,□□上谁见了他们不卖三分面子。可是他们在女儿身边,却是十分地听话,对我也颇为尊敬。我叫他们往东,他们绝不往西,和我一起劫不良富商,赈济难民。如此说下来,他们也是一号人物了!”

    司南不以为然,“哼,混混就是混混,怎上得了台面。你成天跟他们混在一起,什么时候才能学着做一个大家闺秀,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看看你这身打扮,还贴一个这么难看的伤疤,真够吓人的。如果不是你的亲生爹娘,谁还认得出你!”

    司咏躲在余晴背后,嘟囔道:“我不嫁我不嫁,我就呆在家里陪爹娘一辈子。”

    余晴笑道:“好了,你就别说她了。她还小。”

    司南凛然道:“小?我看都是你惯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哪能每次都这么好运?今天必须惩罚她。”

    司咏这时从余晴身后站了出来,上前一步,拉住司南的袖子,服软道:“爹,我知错了还不行嘛,我知道我让你们担心了。”

    司南缓缓扬起手中的鸡毛掸子。

    司咏赶紧接着道:“爹,我知道你不舍得打我。都是我不好,这样好了,你罚我今天不吃晚饭怎么样?”

    司南举着鸡毛掸子的手似乎再也抬不起来,又是冷哼,“哼,我看你是在外面吃过了吧。”

    司咏可怜兮兮地道:“当然没有,我中午就吃了两个包子。爹,女儿真的知错了,女儿不懂事让你们担心了。”

    司南面色依旧肃然,“哼,你一句不懂事就算完了吗?”

    司咏灵光一闪,道:“我看这样好了,我请爹娘在外面吃一顿好的,我给你们斟酒好不好?”

    司南好笑道:“你刚刚不是说不吃晚饭吗?”

    司咏嘿嘿傻笑起来。

    司南背着手,转过身去,缓缓道:“夫人哪,快去,把做好的菜端上来,开饭吧。我们的女儿想必饿坏了。”

    余晴笑道:“你还说我惯着,我看是你才对吧。”

    司咏一蹦三尺高,兴奋不已地跳到司南身边,挽着他的胳膊道:“谢谢爹,谢谢娘,我就知道,你们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说着,一家三口往方进了大厅。

    天伦之乐,其乐融融。

    云子陌眼中早已噙满了泪水,不觉泪流满面。

    那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爹和娘。

    两千年以后,他们虽贵为帝后,却再也不认识她。她也不能再在他们面前撒娇,再也没有人像他们一样对她好。

    容城眼中有晶莹的水光闪烁。

    她看着云子陌,两相对比,想起自己的父亲对云子陌的所作所为,黯然低头,沉吟不语。

    蓝菽感慨不已,道:“我家中兄弟姐妹众多,这样的天伦之乐,连我也没有感受过呢。”

    小七却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只默默地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正欲给她擦拭。

    只见云子陌飞快夺了过去,在脸上狂擦了几下,道:“我没事,就是想爹娘了。”

    小七定定地看着她道:“以后有我。”

    云子陌看着小七泛着柔情的脸庞,点了点头。

    蓝菽对他们的互动习以为常,已经过去看那些小鸡和花花草草了,“司咏,啊,子陌,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叫你好了。我是想说你家布置得真有情调啊,不像个寻常人家。”

    云子陌终于重新笑起来,道:“随便叫吧,我都很喜欢。这前院还是小意思,我带你们去后院见识见识。”

    蓝菽和容城起了几分好奇,只有小七面不改色。

    几人跟着云子陌入了大厅,左转右转,即将穿过一道垂花门。

    容城走在最后,诧异地看着云子陌的背影。子陌,云飞扬曾亲口说那是“形同陌路”的意思。

    容城低头沉思,忽然想起了小七的鬼间书院门口写着的那道对联。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可缓归矣。

    她微微一笑,一切释怀。

    过了垂花门,里面竟又是一个新的天地。

    一边是楼台小谢,假山小石,柳叶垂下,清澈水流,飞石溅玉。另一边是青草横坡,羊肠小径,几颗芭蕉树当空,树头翩翻硕叶,疏林如画。不远处还有一座小桥,中间横过一个湖,桥对面是几间俨然并列的房屋。

    那横坡上,正有数只蜻蜓当空飞舞。

    蔓蔓藤萝,爬满了高墙,将这如画景色包围起来。

    此时夕阳西下,暖风柔和,迎面吹来。

    司咏正在一个亭中与父母共进晚膳。

    蓝菽眼中尤见意外,“子陌,你……你家到底是什么人啊?”

    容城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艳,却开口道:“谁来打扫?”

    小七和蓝菽同时噗嗤一笑。

    云子陌也笑了,手指向不远处那排整齐的房屋,“你们看,过了那座桥,那里住的都是我爹以前的四个手下,他们不愿离开我父亲,也在这里成了家。房子就是他们打扫,也保护这个家的安全。不过我爹娘都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所以,平日里大家基本是各过各的,他们每天有一个固定的时间来这边帮忙。”

    众人恍然大悟。

    蓝菽赞道:“真好。那你父亲,难道是什么隐退的官员?”

    云子陌笑道:“不是。让我来卖个关子。看你们什么时候能猜出来哈哈哈。”

    小七眼睛望向了不远处的小桥和湖水,忽然道:“我看,应是前朝的太子殿下。”

    云子陌满脸震惊,看向小七,“你怎么知道的?”

    小七正欲说话。

    只见那边司咏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震惊不已地道:“什么?!”

    蓝菽已率先八卦地往前走去。

    几人也跟上前,侧耳倾听。

    只听司南道:“你鬼叫什么?真是越来越不像个女子了!”

    余晴却拉着女儿的手,重新将她拉坐下来,又对司南道:“你别吓着咏儿了。”

    司南这才缓了缓脸色。

    司咏此刻脸上已没有了那道可怖的刀疤,露出一张明净的脸庞,两弯修长秀丽的眉毛,一双澄澈和煦的眼睛。

    此时,她坐在凳子上,抱着双臂,气鼓鼓地道:“我不嫁!我绝对不嫁!”

    司南甚是包容,语重心长地道:“女子迟早是要嫁人的。就算不嫁这个,也要嫁另一个。”

    余晴也点头,柔声细语地道:“是啊,你父亲给你选个夫婿,千挑万选的,才选中了忠勇侯府家的二少爷。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再慢慢选,不急在这一时。好不好?”

    司咏听爹娘如此说,气性这才慢慢消了下来,笑道:“我还以为爹娘是看我在家碍眼了,想早点赶我出门呢。”

    余晴嗔道:“你胡说什么?你要是真的嫁了出去,我们老两口在家一定会很想念你。”

    司咏不赞同地道:“哪儿老了,哪儿老了,爹和娘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才四十岁不到就说自己老了。我看爹和娘现在走出去,一个玉树临风,一个貌美如花,不知道会吸引多少人呢?”

    司南笑了,口中却道:“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余晴也笑道:“我和你爹啊,现在每天在家斗鸟弄花,和养老的生活也差不多了。”

    司咏这才点头笑道:“这种养老的生活,可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呢。”

    “……”

    几人听了半晌。

    蓝菽打趣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把天不怕地不怕,当得土匪做得赌徒的司咏小姐吓成这个样子。哈哈哈哈哈,现在还不是要嫁给某人了?”

    容城嘴角微扯。

    小七正含笑看云子陌,那笑似百花齐放,热烈而灿烂。

    云子陌赧然道:“哪是哪儿啊,我可没答应要嫁给他!”

    容城抿了抿唇,开口道:“我会给你准备一份嫁妆。”

    云子陌瞪了容城一眼,上前欲打。

    容城跑开了去,直跑到了那青草坡上。

    二人追逐着闹起来,拳□□加,为这园中风景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意趣。

    映着夕阳,容城微微笑了开来,那笑清冷又明媚。

    这是云子陌第二次看见容城露出一个完整灿烂的笑容。

    第一次她记得非常清晰,是在绝境大漠,是她向她讨要那白玉琉璃盏。

    如今这第二次,竟是在如此情况之下。

    云子陌笑了。那笑,有释怀,有欣慰,有喜悦。

    这样的容城,好像小时候,从前在云中城与她追逐嬉笑,带她偷偷瞒着大人爬山掏鸟蛋,一起去清泉中学游泳时一摸一样。

    容城变了,容城也没变。

    她只是,回来了。

    蓝菽万分稀罕地对小七道:“容城,我第一次看见她笑诶。”

    小七岿然不动,笑道:“谁不会笑呢,只不过是被时光绊了脚步。”

    蓝菽也笑了起来,轻轻摇起了折扇。

    容城和云子陌比斗得累了,自然而然地躺在了这青草坡地上。

    夜色渐渐沉下来,一弯新月挂在了树梢上。

    云子陌双手枕着脑后,翘着二郎腿,对那边的两人喊话道:“你们过来啊,今天我们可要在这里过夜了。”

    蓝菽讶异道:“不是吧?”

    云子陌感到一阵浓浓的倦怠之意袭来,好久没有如此感受。

    她笑道:“你随意,我家这么大,随便你们选个地方。总之呢,我今天回家好开心,先睡了!”

    小七微微一笑。

    容城侧头,看到云子陌果真就闭上了双眼。

    容城记得,小时候的云子陌说睡即可入睡。

    没想到,长大了还是如此。

    云子陌一脸恬静,含笑入梦。她依然以双手枕着头,翘着的二郎腿却不知什么时候自然地放了下来。

    云子陌的身上,是一种游子归家的欢欣与满足,一种毫无防备的放松之态,一种天然而生的舒畅与自在。

    明月清风,过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

    侧畔皆有所爱,美好如斯,畅然若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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