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游行遇险
徐百川和郑耀先出生入死的交情,自然也“知道”孟荧是个孤儿。他现在想想,民国三十年第一次见面时,外滩阴臭的地下道里,这个穿着不合身日本和服的小姑娘的面容晦暗不明,麻利地为他消毒换药,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倒影进水沟的月亮一样清冷,“先生,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是凭着您兄弟的作风,总不会是汉奸,我求您一件事,待会要是我们被人发现了,请您在吃氰|化钾之前,开枪打死我。”
徐百川见多识广,一瞬间也有些失态,“你才多大,就是为了父母,也不该这么想啊?”
“不必要,大轰/炸的时候,我父亲就抛弃了我们。母亲为了哥哥们活下去,把进防空洞的机会让给了我哥哥们。我不要为了他们负责。”
岁月穿梭而过,瘦小凌冽的少女变成了如今冷静美艳的新女性,成了自己的弟妹。但徐百川想起来还是内心唏嘘,想了想谨慎地劝道:“弟妹,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再去找找他们。”这自然指的是孟荧那些幸存下来的亲人。
谁知孟荧借着就转移了话题,手绢不经意地往面颊处一拂,说:“看我,尽说伤心的事儿。四哥先坐,我去看看耀先醒了吗?”
再见到郑耀先时已经是下午了,春日山城湿冷,仍是大雾弥漫,建在山上的医院仿若仙境。孟荧这两天为图吉利,都是穿偏艳色的衣衫。今天正是换了一身杏红色的棉衣套装,颇有几分古典之风,郑耀先轻松下来,说:“你怎么哄的徐百川,我这位四哥竟然说起你不容易,得好好对待。”
“我说你就别打趣我了成吗?”孟荧叹了口气,坐在郑耀先的床沿处,“你要回’家里’,我要跟着戴笠那个魔头大半个中国飞一圈你不怕稀里糊涂死在自己人手里,我还担心戴笠作恶多端别人在他飞机里安炸|弹呢。你还是用你这鬼一样好使的脑子,想想我们该怎么应对吧。”
郑耀先觉得她靠得有点近,本想提醒一下,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直接说:“你放心吧,生死攸关的事,我不敢不想。我现在有一个计划,想借中统的手对付戴笠,只要老头子自顾不暇或者直接,你我窘境也就解了。只是这个计划有点冒险,暂时不便对你透漏。”
孟荧点点头,表示理解。郑耀先于是接着说:“这些天已经很多人向我提过你的身世、亲人的问题了,让我总觉得不太踏实。”
孟荧紧张起来,问道:“六哥,你想到了什么?”郑耀先不仅脑子好使,直觉更是准的吓人,不然抗战八年,早就被危险吞噬了。
“暂时还说不准,只是你也有个心理准备。毕竟方家家大业大,以前在战时没话说,但现在和平了,未必没有找你的心。”郑耀先小心地解释道:“对了,你的第二个哥哥,叫方孟韦的那个,现在已经进了北平警察局,专管稽查这一块。”
“六哥,我要是有心找他们,不会等到今天,何况我选的道路,也最好是与他们不再相见。”孟荧镇静地说。“眼下我们危局重重,就算以后会牵扯什么,也只好先顾眼下了。”
“你说的对。”郑耀先最后认同了她的看法,不再多提。
郑耀先的身体恢复不错,随之而来的是他越发频繁的公务、“私事”,特供病房简直成了他的办公室,每天有人进进出出,闭门一谈就是大半天,孟荧待在医院反而不便,遂也自己安排了些事。她自去年师专毕业,本也找了份工作,但是她体质太差,隔三差五要请病假。加之战后国民政府还都,山城大量工作机会流失,人家学校要不是惹不起郑耀先,早就请她走路了。但即使这样,也把她从教职上调开,安排她一份闲职养着呗。
孟荧考虑过后,趁着这几天就把工作给辞了。学校方面大喜过望,连理由都没问就给她批了,孟荧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没有为人师表的资质和觉悟,留着这份工作也更多的是为了掩护身份,但见此难免也有几分难堪。坐车回去的路上,系统上线和她说:“宿主,感觉到你十分灰心丧气,还在为工作的事儿烦心吗?本来你不也是要考大学的吗?还有,你要这个心理素质是怎么熬过来的?”
孟荧几乎被它气笑了,“我说你这算安慰我吗?什么人被人炒鱿鱼了,还能兴高采烈。”
“可是地/下党/员不应该坚贞不屈,视困难为力量,越挫越勇吗?”系统那电子音几乎都要昂扬成革命歌曲的调子。
“我说你是不是抗战神剧看多了,还‘优秀电视剧’系统呢,了解点真实人性行不行,痛苦和伤感是人的正常情绪。理论上没人能熬得过酷刑。别说我了,老郑这资历的都有情绪起伏,我就自己闷一会又不影响工作。”孟荧现在一遇到系统就开启吐槽世界的大门,简直是排解心理压力的高级树洞啊。
“是‘优秀国产电视剧情梳理系统’。”系统弱弱地强调,但被孟荧彻底无视,它只好说起别的,“别忘了郑耀先今天提醒了,下午前务必回医院好好待着。”
“我记着呢。咦,不好,前面怎么堵了。”孟荧才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一声,回到现实就发现前头路上乌压压全是人,还不时挥臂喊个口号。
这个场景怎么看起来这么熟悉?
果然,黄包车车夫探了探头,萎缩着说:“太太,要不您下车吧,这前边好像在游|行。”
还用像吗?看声势只怕还不小呢。孟荧认命得付钱下车,走了几步找到一个面点摊子。才坐下准备点一碗热乎乎的麻辣抄手抚慰一下自己的心灵,就听系统咋呼起来,“宿主宿主,赶紧撤离,前方那个不怀好意的老头姓孟,他是游击/队长,正准备抓你呢”
卧了个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