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秦晓霜靠在床上津津有味地读着那本《南楚奇闻异志录》,这本书记录了南楚远古时期的民间奇闻异事,跟她前世看过的《山海经》颇为相似,既荒诞又神奇,引人入胜。
正看得入迷,忽然听到轩窗上传来一声轻响,像是小石子轻轻击中木窗的声音。
“幼稚!”她嘴角含笑,快速地掀了被子跑到窗边打开窗,果然一道身影映着屋内的灯光大剌剌地落在窗外的地上,见她打开了窗,还做了个狗头的手影。
她足尖一点跳出窗,真气一提跃上了房顶。
屋顶之上白茫茫一片,昨夜的一场大雪还未完全消融,雪光乍泄,浑然如昼。
一人抱臂凛然立于寒风中,见了她,劈头盖脸斥道:“这么傻吗?连个斗篷都不懂得披。”
“师父,冷,我们下去进房间说话吧。”冷风一吹,刚从暖被窝里出来的秦晓霜将《南楚奇闻异志录》往怀中一塞,搓着手缩着脖子说道,“你老人家也改改这个爱在屋顶上聊天的习惯吧,唯恐人家看不见你似的,”她指了指对面新盖的那座高楼,“你看神捕阁的那个变态现在看我们家可容易了,幸亏我这离得远还被前面的屋子挡着,不然你就被人家看到了。”
“我一个老头子大半夜的进你的屋里成什么体统?”司空辛眼一翻,“不去。”
“你这个老头子是我的师父,不是别人,气死我了。”说话间,秦晓霜迅捷如电,一记擒拿就要扣住他的手腕,却见司空辛手腕一翻,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滑了出去,低声笑道:“小霜儿,不错,最近武功有些长进。”
说话间,师徒两已经你来我往过了数招,两人越打越兴起,从屋顶跃到了院子中的空地,就着稀薄灯光又拆了百来招才收了手。
“好,这几个月师父对你疏于管教,没想到你的内力倒是比以前进步了许多。”司空辛笑眯眯赞道,“莫非是有谁给你指点了?”
“谈不上指点吧,跟几个同僚切磋了下,有了点心得。”秦晓霜推开她院子里堂间的门,点了蜡烛,堂间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司空辛心中暗暗好笑,他这个小徒弟就是死鸭子嘴硬,蔺烨然给她输了几回真气,将她体内奇经八脉都疏通了一回,内力大涨,她倒是很不要脸地将功劳都归到自己头上了。
不过他也不能拆穿了她,不然他如何解释他知道蔺烨然给她疏通了奇经八脉。
“你是不是有话跟师父说?”司空辛在堂间椅子坐下,平常他不愿进房秦晓霜也随他去了,今天还打算将他扯下屋顶来,看来是有重要的事找他。
“不愧是我秦晓霜的师父!聪明!”秦晓霜不由分说,先给她师父来了一顶高帽,又奉上了一杯热茶,然后从怀里掏出那本《南楚奇闻异事录》翻到一页递到司空辛面前,笑嘻嘻问道:“师父,这是我从别人那拿来解闷的书,您见识广,看看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什么东西呀?”司空辛放下手中的瓷盏接过书就着稀薄灯光一看。
只见秦晓霜手指之处写着一行字:沅夏山有花焉,其状如莲而灼灼如华,其名曰初墨,可解世间万毒。
他心中吃了一惊,不动声色地翻回书面瞟了一眼。
只见发黄的书面上赫然写着“南楚奇闻异事录”七字。
又吃了一惊。这本书本是药谷谷主胥常子珍藏的孤本,后留给了他的徒弟成谷子,成谷子又给了自己的徒弟蔺烨然,没想到蔺烨然竟轻描淡写地给了秦晓霜当作解闷的书。
这孤本之中记录了南楚远古时代的诸多奇异之事,早已不为世人所知。但据药谷数代掌门人口口相传,说这其中的记录皆真有其事,只是时日久了,有些地点都已被后人改了名,要找起来就不容易了。
就像秦晓霜方才给他看的书中记录的这一行字。当年蔺烨然身受裂肤换骨之苦,他和成谷子两人在南楚境内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一座山叫沅夏山,更没有找到这一种叫“初墨”的奇花。
最后还是仰仗蔺烨然意志坚强,根骨世间少有,竟然在与体内蛊毒一日又一日的斗争之中,将其制服,不仅解了毒还功力大涨成了天下第一人。
没想到自己的徒弟在此时竟然拿出了这本书问起他这个问题。
他手指在书页上一凝,斜眼看了秦晓霜一眼,抬了抬下巴问道:“你问这个作甚?莫非你想要这‘初墨’?”
“没,没,就是看到了蛮问问。”秦晓霜耸了耸肩,又咧嘴一笑,“不过有当然好啦,这种可解百毒的奇花卖出去定然是价值连城吧,那我就可以带着老爹和师父您去找个世外桃源养老啦。”
司空辛伸出一个食指往她额头轻轻一敲:“清醒点,你在神捕阁还有三年的约契,还有你不是还要给你爹找个娘子的吗?”
闻言秦晓霜脸一塌,将书从她师父手中一把抢回塞入怀中,闷声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讨厌死那个蔺烨然了!恃强凌弱,以权谋私……”
司空辛心知肚明却故作疑惑道:“我儿,当日不是你自己去神捕阁谋的差事吗?怎的又这般不开心了?”
秦晓霜立时哑了火,她吃的这个哑巴亏可没人可诉,幽幽叹了口气道:“无妨,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话题一转,“师父,我刚才问你的事你知道不知道呀?”
“没听说过。”抬眸瞅了她一眼,司空辛干脆利落地回答。虽然不知道这小妮子抱了怎样的一个目的,但绝了她的心思方为上策。
姑且不谈“初墨”在这世间是不是真有其花,光从南楚是异国他乡来讲,他就不能让这小妮子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去。
他对这孩子可是了解得透透的,若是对这花真有了兴趣,她什么事干不出来呀。
“哦,”秦晓霜失望地扁了扁嘴,在椅中也坐了下来托着腮道,“师父你最近去哪里了?我去花谷找你都找不到人,钟叔也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她从吴苏回来之后没几天,她师父就人影不见。
司空辛偏了偏视线,掩饰一笑:“师父能去哪里?如今你武功已成,我不用天天跟着你了就四处遛遛呗。”
“师父,你不如也去找个娘子吧?”秦晓霜双眸亮晶晶的,蜡烛的光折入她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眸之中,眼底盈满了兴奋。
若是她爹和她师父都找了娘子,那她可就有两个娘了。
司空辛却立刻腾身而起,二话不说往外就走。秦晓霜只见一道身影如光似电跃入黑暗之中,很快就与夜色融为一色,倏然不见。
“真是的,只要一提这个就翻脸。”秦晓霜撇撇嘴,吹了蜡烛回了房。
静静地躺在床上,脑海之中却始终回荡着季灵那句“无药可救”。
蔺烨然的病为什么会得了这样的怪病?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好了吗?
季灵说她哥哥说过蔺烨然这病无药可救,那是不是意味着季云知知道这病?而且《南楚奇闻异事录》上记录的奇花“初墨”也在南楚,或许他知道沅夏山在哪里也不一定,或许明日可以私下里问他一问……
无数个或许在脑中交织缠绕,终是夜深,她鸦羽般长睫无力落下,缓缓进入了梦乡。
梦里漆黑一片,头痛得就像是马上要炸裂开来,耳边遥遥传来木鱼声和诵经声,还有一阵阵惊惧至极的哭喊声,似隔着千山万水般模糊不清,却又绵延不绝。
越来越清晰。
她倏然睁开眼。
耳边的喧闹戛然而止,只有火把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和几个男人的低语声。
眼前一片鲜红。
她蜷缩在在一个类似仓库一样的地方,像一条抹布一样被扔在角落里。
墙上艳艳燃烧的火把是红的。
四处溅起的淋漓鲜血是红的。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也是红的。
连明晃晃的刀身也是红的……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熏人欲吐。她极力忍住喉间呕吐的欲望迅速地扫视了一眼。
仓库中间,四个黑衣人和一个穿白袍带着白色兜帽的男人此刻围成一圈,背对着这边,正在忙着什么。
地上约莫有躺了二十多具尸体,都是十岁出头的少年,有男有女,每个都是胸口被一刀划开,有的此刻还在汩汩往外流淌着鲜血,看来都是刚死不久。
秦晓霜只觉得自己的心马上就跳到了嗓子眼,她一把捂住了自己即将冲口而出的尖叫,抖着身子将自己伏得更低,以免被这几个怪模怪样打扮的人看见。
然后她从那几个人站的间隙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少年的眼睛,像一只凤凰的眼睛,这双眼睛透过晦暗不明的灯光看着她,眨都不眨,没有情绪,既不悲伤也不害怕,只是那样平静地望着她,似乎早就接受了这样的一个结局。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可以看到那双眼睛美得惊天动地,在昏黄灯光下水光潋滟,就如一潭……微漾的死水……
她确定,方才那个少年的眸光几不可察地朝一个地方瞥了瞥。
她偷偷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只见在离她大概两丈远的地方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洞,□□草掩盖着。
少年的意思显而易见,让她通过那个小洞快点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心又开始狂跳起来,然后她就听到了那个穿白袍的人桀桀笑道:“这小侯爷的根骨千年难出一具,世间少有,等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被我们主公得到了。”
旁边一个黑衣人也笑道:“是啊,得了这具武蛊,主公武功定然天下第一,到时候要这天下又有何难!”
五人得意大笑,其中一个回头瞟了一眼秦晓霜这边,秦晓霜吓得大气不出一声,一动不动地趴着。
那人笑道:“今日真是双喜临门,这个小妞根骨也百年难得一见,竟然被我们撞到了,回头养个几年留给主公再做一具武蛊,给主公武功锦上添花。”
武蛊?秦晓霜心中一悸。
却听那个白袍人挥了挥手道:“吉时已到,开始吧。”
然后她看到那五个人齐齐蹲下身子,打开了脚边的数个黑色小罐子。
顷刻间,无数只蛊虫从罐子里爬了出来,如潮水般涌向躺在干草上的少年。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被点了穴道,张开了嘴,然后秦晓霜看见那一只只黑色的蛊虫爬入了少年的口中……
少年眼角沁出了一滴血泪,如一颗鲜红的珍珠从俊秀至极的眉眼缓缓滚下……
她一声尖叫,猛然坐了起来,黑夜之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顺着额头如瀑布般地滚落下来。
她看清楚了。
梦中那少年眉眼跟蔺烨然很像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