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山顶
“欸？阿离妹妹，温公子？你们这么晚是去哪啊？”
倏地，夜色里温婉女声响起，抬眼望去，岱鱼一身素色长裙，长发披散，捏着帕子，从对面厢房内转出。
她面上倦色不减，似乎也是为这酝酿已久的夜雨所惊扰。
“啊…姐姐”
看清来人，云厌离低声唤了句，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神色，牵着温楚珩的手不禁紧了几分。
“阿离她有些饿了，我们正想去寻些吃食”
温楚珩抢在她之前，轻描淡写对岱鱼道。
“阿离妹妹果然还是孩子气呢”
她抿唇勾出浅浅笑意，打趣道。
“不过…马上便是丑时，膳房还不知何人值夜，怕你们去了，扑个空子，况且在府中随意走动…”
岱鱼欲言又止，话里意思，云温二人自然是心知肚明。
于她而言，他们毕竟仅是被拐卖上山的身份，哪怕云厌离讨得两位当家的喜爱，也难料莽撞后果。
“嗯…倒也不无道理”
温楚珩沉吟着，似乎为之动容。
“可是……阿离真的很饿呀…”
云厌离弱弱轻摇岱鱼的裙摆，眼眸氤氲着雾气，鼻头一红，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我见犹怜。
想带着小漂亮的避难的她，可不会让岱鱼好心办坏事。
“但…”
她踌躇着，一时无法决断。
“不可以吗？”
云厌离抬头，一双黑眸湿润，里面倒映着破碎光滟，显尽委屈。
“那我也同你们一起，三个人办法总是会多些”
她长舒一口气，妥协道。
“姐姐最好啦”
她扬起个小脸，笑的天真无邪，松开了抓着岱鱼裙摆的小手，重新摆回身侧，五指张开，暗红的指甲印深深刻在掌心。
若是岱鱼再多做耽搁，云厌离指不定便会出手，蛰伏在这月色当中的暗涌，总让她感到隐隐的不安。
三人并走着踏出东厢房别院大门，说来也怪，原本玄清府的夜里都有巡逻的人，今个儿半个影都没瞧着。
岱鱼走在前端，用力分开大门，那一瞬，无尽寒意卷着夜风透过开出的缝隙迎面席来，吹的人直打哆嗦。
“咳咳”
随后几声咳嗽在身侧响起，云厌离眼含担忧别过头去，恰好迎上温楚珩垂眸。
他眉眼带笑，揉揉云厌离的小脑瓜，柔声道：
“还是我穿的单薄了些，这身子都不如你们姑娘家抗寒”
“漂亮哥哥…”
“走吧，再晚些，可就要赶上公鸡打鸣了”
温楚珩见她脑袋点点模样，明白她心中意思，干脆匀过话头道。
“嗯……”
“阿离妹妹当真是喜欢朝温公子撒娇呢”
她捏着帕子抵唇轻声笑道。
玄清府临近山顶，正值密林深处，豆粒般大的雨珠，散下穿过层层枝叶，便被削的成了条细线，滴在柳朝恒轻甲之上。
“陛下，这山路都快到了顶端，却愈发曲折难测，这引路之人莫不是戏弄我等？”
爬山爬的气喘吁吁的李公公，扶着手边的粗壮树干，问询道。
“他们，可不会那般无趣”
柳朝恒凤眸微眯，凝望远处树梢上伫立黑影，面上露出一抹叹惋之色道：
“在雨中密林，身手还如此矫捷，轻功确实了得”
“可惜…这等人才，都不为朕所用啊”
说罢，他摇摇头，似是要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抛诸脑后。
“陛下无需因此神伤，天下广才，能为陛下所驱，乃是福分，未被陛下所使，那则是其福缘未到”
李公公锤着老腰，掐着嗓子洋洋洒洒便是一段。
“你啊你，总是说些奉承朕的漂亮话”
柳朝恒话语里透着责备，眉心却是渐渐舒展开来，显然是很受用。
“嗯？！”
倏地，他喉间滚出一声低喝，身子一偏移向别处，视线下摆朝地面看去，又是一支响箭，破空而来，射进湿泥当中。
柳朝恒无言抬眸，高处所立人影仅是将长弓捏在手上，只言未吐，不过，意思在众人心中都很明确。
显而易见的让他们少说废话。
“……”
“真是群粗鄙之人”
看柳朝恒脸色阴霾遍布，李公公眼珠转动，细声愤然吐道。
“罢了，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小五”
他摆摆手，不想多做费神，缄默着跟在带路之人身后又攀了片刻功夫。
即将踏出密林刹那，团团雾气似缥缈般飞散而过，众人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明明是在山林顶端，却不合时宜的出现一座偌大府邸，府外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府内层楼叠榭，雕梁画栋，好不气派。
“陛下，那粗鄙之人跃入府邸当中了”
一直盯着带路之人的李公公，见前者没了踪影，连忙凑到柳朝恒耳边低语。
后者抬眉一见。
“玄清府清玄……”
柳朝恒微微怔神，喃喃念出率先映入眼帘的三个金边漆底大字，尔后，眸光内敛，似是想起些往事，叹道：
“今日之事，想来是不会轻易解决了”
“陛下……”
李公公看他面上显出惆怅，踌躇着不知所错。
“德海，让羽林卫分成三支小队，一队跟随朕，另外两队从其他从着府邸侧面绕进去”
“切记，悄然搜查小五踪迹，搜寻无果也勿多做停留”
不顾李公公想说些什么，柳朝恒的明确命令已经开始吩咐道。
“陛下”
“嗯？”
他轻声疑惑。
“可否让奴才随着羽林卫一同前去？”
“这羽林卫们只瞧过五公主一二岁时的画像，如今的公主怕是认不出来”
李公公惶恐解释，生怕主子觉着自己是想徒增麻烦，殊不知这话却触的柳朝恒心颤。
皇子公主每年生辰在宫中都会有专职画师为其绘制画像，与是否受宠无关，是历代所传作为王侯贵族地位象征的规矩。
可他的小五，自一二岁之后便没了新的画像···
“朕实在是欠她太多”
他自嘲般笑笑，似是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化作眸底寂寥沉回肚中。
“随他们去吧”
柳朝恒大手重重拍向李公公肩头，示意他们开始行动，同时眸光一凛，显出决然之色。
“今夜真是奇怪，府中巡夜的人似乎都不知所踪呢”
缩在院墙后的岱鱼，扶着墙沿探头朝外遥遥看去，感到些许疑惑。
“姐姐，怎么了嘛？”
云厌离扯扯她的裙摆问道。
“这院子里，平日都是三四人来回巡查，今个儿只剩下一人了”
“瞧”
她玉指轻点，其余二人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
“唯一巡夜的大伯还在墙角睡着”
“···”
云厌离往前走了些，扒着墙沿，眯起双眼，仔细一扫墙角情况，不禁警戒心起。
出气多，入气少，胸口起伏渐止，那哪是睡着，分明是还有半口气吊着的将死之人。
“阿离妹妹是发现了什么吗？”
见她目光灼灼紧盯巡夜人，岱鱼垂下眸子轻声道。
“大伯好厉害啊，阿离都做不到随地睡觉欸”
她摇晃着小啾啾，像是真被惊讶到了般，捂着小嘴感叹道。
“噗，阿离妹妹果然还是小孩子呢，温公子，你说是吧”
岱鱼不忍笑出声，揉揉她的小脑瓜。
一旁同样敛回目光的温楚珩，突然被点名，微微颔首，嘴角挂起淡然笑意。
“姐姐，大伯睡觉不好看，糕点好看”
云厌离摇着岱鱼纤细手腕，甜软嗓音撒娇道。
“好好好，给你馋的呀”
岱鱼含笑，以极轻的力度拍拍云厌离攥着自己裙角的小手，柔声应着。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眸光略过岱鱼苍白脸色，心中不由得感叹。
一无所知，一无所觉，未尝不是一种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