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失望的少年
红鸾抿了抿嘴唇，半晌没说话。
她是真的没想到，面前这个十八岁的少年，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更没想到，陈阳心里居然压着如此沉重的负担。
“可…你加入我们，不也能守护孤寡街么？”沉默半晌，红鸾依旧不放弃的劝说道：
“再说了，不管是镇守小队还是镇兽军，福利待遇都很不错，我还可以为你申请更高的薪资，这样你就能赚到更多的钱，给居民们看病，甚至是请保姆照顾他们！”
陈阳点点头，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真挚的笑容。
看得出来，红鸾是一个真心为他考虑的好人，这样的人，有时一辈子都遇不到几个。
“你说的很有道理，倘若我真的只是想赚钱，加入你们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但我说过，我热爱华夏，也愿意在必要时，为这片土地牺牲自己…
可这并不代表我就愿意为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付出！”
“什么意思？！”
红鸾眉头紧蹙，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在此之前她已经确定陈阳和那群疯子没有半毛钱关系，可他的这番话…
却和那群疯子如出一辙！
陈阳似乎没有察觉到红鸾的异常，自顾自望向山丘下的孤寡街，声音有些低沉。
“你是牧野城镇守小队的成员，应该知道孤寡街的由来吧？”
“知道…”红鸾闻言身躯一抖，想起了楚若君早上对自己说的话，“孤寡街的居民们…都是退伍老兵。”
“是啊…退伍老兵！”陈阳转过头望向红鸾，语气中带着感慨，“杨奶奶，李爷爷…他们也曾是你们之中的一员，保家卫国，守护华夏，直至负伤无力再战，不得已选择退役！”
“为了减轻华夏的负担，他们甚至连安抚金都不要，三三两两聚在这条街道，艰难额自食其力。”
“他们对华夏的贡献…不比你们差！”
“可他们不计一切的付出，换来的是什么？！”
“红鸾…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为了救那个孩子，闯进雾灾的五个战士么？！”
“记得！”
“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那五个战士一死四伤，很高尚也很感人，可一个星期后，一个月后，甚至是一年后，又有几个人会记得他们，记得那个葬身在兽口下的战士，记得那四个即将因雾毒而退役的战士？”
“红鸾，你敢说你会记得他们么？”
红鸾抿了抿嘴唇，攥紧双拳微微发抖。
陈阳没有说错，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死人，启灵者也好，普通战士也罢，死得太多太多了。
多到让人有种习以为常的错觉，多到…让人下意识忘却！
陈阳摇头，伸出手指围绕整个小山丘指了一圈：“你知道么，这里葬的都是孤寡街的居民，他们没有家人，从战场上退下来之后，默默躲在这个本不该存在的街道舔舐伤口，直至…旧伤复发死去。”
“逢年过节，除了孤寡街的其他居民，几乎没有其他人来给他们上过一炷香。”
“他们是守护这个世界的英雄，却成了被世界遗忘的人，这真的合理么？我…真的很讨厌这种心安理得的庇护！”
红鸾有些不甘：“说不定…许多人是把他们记在心里…”
陈阳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到一块墓碑前，蹲下身躯轻轻擦拭上面的灰尘。
墓碑很旧，但四周却被打理得很简洁，或者应该说整个小山丘上的墓碑都很干净，可唯独这块…
干净的有些过分。
“这块墓碑…是我奶奶的。”
“奶奶？你不是…”红鸾有些诧异。
“奶奶姓唐，是第一个抚养我的人，我跟在她身边生活了很多年。”陈阳平静的说着，眼中浮现出一抹别样的温柔。
但很快，这抹温柔便化为悲伤。
“6岁那年，奶奶病了，旧伤突然复发，李叔和唐姨连夜把奶奶送到医院，我也跟着一起去…
医院说，奶奶的病只能动手术，可手术费很贵，贵到对整个孤寡街而言，都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钱没到，手术无法进行。
我就这么坐在奶奶旁边，听着她老人家痛苦的呻吟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能想象那种绝望么？”陈阳转过身，缓缓坐在墓碑旁边，动作轻得似乎生怕惊吓到那个沉睡的老人。
温柔的看了看墓碑上的名字，沉默许久，他才继续说道：
“我想过很多办法，甚至跑去求医生，说奶奶是退伍战士，希望他能看在奶奶曾经保家卫国的份上，先把手术做了，以后我做牛做马都会把钱还给医院。”
红鸾愣了一下，脑海中能想象出那个画面。
一个6岁的孩子，站在医生面前苦苦哀求，这是何等心酸的事情。
看着眼前那座刻着红字的墓碑，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最糟糕的结局。
但…
现实比她想得更加残酷。
“那个医生没同意，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哎呀，小朋友，我们这很多病人都是退伍战士，大家都是先交了钱的。”
陈阳嬉笑着，挥舞双手尽可能重现那个‘滑稽’的情节。
下一秒，他的手骤然放下，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阴沉。
“他就躲在角落，当着我离开的背影，跟护士说…”
“没钱…治你麻痹！”
红鸾目光一黯：“可…可这…”
“你是想说，这样的败类只是一小部分，对吧？”陈阳缓缓起身，抬头望向悄然降临的星空：“你的意思我懂，但…心里总会有道坎，不是么？”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或国或家，而我从小想要守护的，就是孤寡街的一切。
对我来说，这条街就是我的全部世界…
红鸾…我的世界已经塌了一半，凶手却是你们费尽心思守护的人…我能克制内心的愤怒，不选择报仇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至于像你那样守护他们…
抱歉，我做不到，也不想做。
我们不是一路人，或许在你看来我很自私，但我问心无愧。
我也知道，你很想要让我加入你们，可你要明白，你拿什么去拯救一个对这个世界已经失望透顶的少年？！”
说完，陈阳径直朝山下走去。
夜色吞没了他的身影，那道被无限拉长的影子，在月光下显得落寞而悲凉。
这一次，红鸾只是默默站在原地，伸了伸右脚，似乎是想去拉住他，短暂停顿之后，又无力的缩了回去。
她知道陈阳意味着什么，她也知道自己身负把陈阳带回去的使命，但…
她做不到。
……
“小阳，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刚才那个姑娘呢？”
“杨奶奶，她有点事，先回去了。”
“你这孩子…放着人家一个小姑娘独自回家，你也不知道送送。”
“没事的，她认识路，丢不了。”
“唉，你这榆木脑袋，这个年纪的姑娘都喜欢体贴勇敢的男孩子，你送人家回去，至少能给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就你这样子，啥时候能谈到女朋友！”
“…”陈阳嘴角抽搐，“杨奶奶，我跟她就真的只是普通同学。”
“懂，奶奶懂，你们年轻人害羞，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谈恋爱也正常。”
“…对对对，我害羞…”
“我跟你说哈，那小姑娘一看就是个老实人，你可不能欺负人家。”
陈阳：“…”
就冲红鸾那副模样，我欺负她？
她欺负我还差不多。
“知道啦，杨奶奶，我先回屋了。”
“好，早点休息。”
咚——！
告别屋外的杨奶奶，陈阳关上大门，看着朝自己冲来的乌鸦和常威，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很伤红鸾的心。
但…他确实没说谎。
陈阳不敢肯定，离开了自己，孤寡街本就糟糕的日子会糟糕到什么地步。
他更不想和奶奶一样，保家卫国大半辈子，到头来却成了连病都治不起的穷鬼。
尽管这种概率微乎其微，但…
他只相信自己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