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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异时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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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阳光温润,在油画般的风景里,将对面人雕塑般冷峻的下颌线条映得格外柔和,微卷的深黑碎发被风忽的掠起,恰好遮住了那片波澜涌动的湖水。czyefang

    这一瞬的郁白,因而没能看清那双异色眼眸里流过的情绪。

    谢无昉安慰人的方式虽然有点过于直接,但还蛮有用的。

    他不禁想起了循环里那次,刚意识到不是单纯回到过去,而是被困在了过去的自己,气势汹汹地冲进小区,对那个原本要走进电梯的谢无昉发难,要求对方把自己送回去。

    一脸茫然的高大男人因此停下了脚步,第一反应只是不太确定地问他:你在生气吗?

    在郁白因为这个问题更加生气之前,至少在那个时空里很无辜的谢无昉,却有些笨拙地尝试安抚这个之前只见过一次的陌生邻居。

    那一天的谢无昉说:“抱歉,请不要生气。”

    这一刻的谢无昉说:“不用担心,你会回到那个世界的。”

    郁白想,这家伙安慰人的话术算是进步了一些吧?

    反正此时的他好像是真的被安慰到了。

    本来有些焦灼的心情奇异地安定下来。

    “嗯,会的。”郁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也给自己增加一点信心,“总能找到解决方法的。”

    他说着,伸手去拿棋盘上散落的黑子,将它们逐一收拢进棋罐里。

    痛并快乐着的学习围棋之旅告一段落,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不知道张叔叔这会儿跑到哪里去了……我打算再问他一次,有什么心愿。”

    郁白琢磨起来:“比起昨天下午刚认识的时候,这会儿我们应该算是更熟悉了吧?说不定会得到不同的答案。”

    他相信张云江应该不会说出那个希望世界和平的愿望了。

    首先,郁白做不到。

    其次,还是做不到。

    ……甚至有可能往反方向一路狂奔。

    毕竟现在整个世界都面临着爆炸或者消亡的危险。

    总之,要是实在不行的话,他就再次祭出胡编乱造的虚拟外公,试试看能不能借此打开老人的心扉。

    郁白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不起,明明是件非常严肃非常恐怖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莫名想笑,以至于完全正经不起来。

    冰凉的黑色云子被温暖的指尖拾起,轻轻放入棋罐,发出一道道清脆的声响。

    平凡的人类努力思考着拯救世界的办法,话语絮絮,嘴角微微扬起,眸光那样明亮。

    坐在对面的男人便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开口,似乎收起了原本想说的话。

    直到专心收拾着围棋的郁白发现了有哪里不对,侧眸望向棋盘另一头的人。

    平日里常常模仿他行为的谢无昉,此刻却没有和他一起整理黑白交错的棋子,只是安静地坐着。

    先前被那双很好看的手逐一落下

    的白色云子,依然停留在棋盘上,光泽温润皎洁,像一粒粒散落在深邃浓郁夜幕里的星。

    怎么不收拾?

    见状,郁白有点意外。

    “你是还想继续下棋吗?”

    他尝试猜测谢无昉的想法:“那等我跟张叔叔聊完之后,让他过来跟你下棋?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谢无昉却很快拒绝了他的提议:“不用。”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要回房间了。”

    ……哎?!

    郁白脱口而出道:“你要去房间里睡觉吗?”

    他问完才反应过来,谢无昉是不需要睡眠的。

    因为这句话倍感惊讶的郁白一时间忘记了这一点。

    眼前这个总是跟着他的神明,鲜少有这样要独自去做什么的时刻。

    他要回房间去干什么?

    去书桌前写日记?看电视?还是别的什么?

    郁白正要重新问,却听到谢无昉很平静的声音。

    “可能吧。”

    郁白更加意外了。

    在尝试了西瓜并喜欢上甜味之后,与人类的习性截然不同的神明,是也打算体验一下睡眠的滋味吗?

    毕竟吃饭和睡觉是每个人类都不得不做的两件事。

    郁白既茫然又惊讶地这样想着,下意识提醒道:“那你记得关窗,白天睡觉会比晚上吵一点,外面可能会有噪音。”

    谢无昉便轻轻颔首:“好。”

    然后,郁白就看着黑发蓝眸的男人从蒲团上起身,离开了棋室,颀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清淡的木格移门之后。

    他半晌没回过神来。

    现在又不是晚上,怎么挑这时候学习睡觉?

    ……不过,人类确实是会睡午觉的。

    也不算完全挑错时间。

    午间太阳的照耀下,郁白莫名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也想睡午觉了。

    他连忙晃了晃脑袋,驱走被温暖日光熏出来的困意,顺便把谢无昉用过的白子收拾进另一个棋罐,同样准备离开棋室。

    现在没有时间睡觉,他还得去找张……

    “小郁医生!”

    说曹操曹操就到,谢无昉刚离开片刻,张云江就出现在了棋室门口,小声喊他。

    老人望了一眼远去的围棋老师已经看不见的背影,有些忐忑地问仍在棋室里的郁白:“他怎么走啦?是不是生你的气了?”

    “……哎?”郁白被问得有点茫然,“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你刚才不是下棋时走神被发现了嘛!”

    张云江在替这个一脸茫然的年轻人着急:“小谢老师还说你不喜欢围棋,但他之前教得这么认真,肯定以为你是特别喜欢才教的……你们刚才是不是吵架了?他怎么突然一个人走了呢!”

    郁白这才反应过来老人在说什么。

    他正要解释,又想到了什么,故作惊讶地问张云江:“张叔叔,你怎么知道我们

    在说什么的?”

    “你刚才不是在散步吗?”

    “……”

    张云江紧张的神情忽然僵住:“啊?这个,这个嘛,我是路、路过……”

    看见往常满腹诗篇温文儒雅的老人,这会儿支支吾吾眼神乱飘的样子,郁白不禁笑了起来。

    “你放心,我们没吵架,他只是回房间睡午觉而已。”

    他认真地解释给老人听:“但是我确实不打算继续学围棋了,所以你们不能再借这个机会听他教围棋了,抱歉。”

    老人闻言一愣,反射性道:“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是我们该道歉才对嘛!在外面偷听实在是不好意思……”

    张云江踌躇了一下,继续很认真地对眼前的年轻人道谢:“是因为你想学,我们才能听到这么好的课,这都是借了你的光。”

    “刚才小谢老师讲的那几步棋,已经够我琢磨好久了,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谢谢你。”

    “多亏了你之前对围棋感兴趣,不管以后你还会不会继续学下去,能相逢一遭,也是幸事。”

    他道谢之余,随口说起更远一点的事:“也多亏你们俩在公园里闲逛的时候,被瞎胡闹的老袁给叫住了。”

    “想想也真是缘分哪!要不是老袁闹了这一通,他就不会一个人躲起来顿悟,我这两天也不会这么开心。”

    老人说得极为真心,眼角深深的皱纹里嵌着欣然的笑。

    与此同时,张云江看见棋桌旁的郁白似乎怔了怔,较常人要浅的清澈眼眸中,隐隐闪烁着一些很难读懂的复杂情绪。

    “张叔叔。”拥有温暖发色的年轻人蓦地开口,轻声问,“你有什么遗憾吗?”

    老人很是意外:“遗憾?”

    “就是对你来说特别重要,却暂时没能实现的事。”他说着,特意强调道,“……除了世界和平。”

    张云江这才了然。

    是小郁医生在昨天就问过他的愿望。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因一盘残局而结识的神秘年轻人,一个格外好奇“朋友”,一个特别关心“愿望”。

    可能是他年纪太大,弄不懂年轻人在想什么了。

    但就像之前回答谢无昉的提问时那样,张云江仍然很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没有多问原因。

    遗憾啊。

    他活了足足七十年,漫漫长路上,当然有数不清的遗憾,有的仍铭刻于心,有的在尚未释怀前,就已经悄悄淡忘了。

    日子实在太多太长,所以一路走,一路憾,又一路忘。

    小郁医生的这个问题,应该是想问他人生中最大的那个遗憾吧?

    其实,这是张云江第一次从晚辈口中听到这样的问题。

    尽管有些出乎意料,却也由衷觉得熨帖。

    那些与他血浓于水的儿孙辈,反倒从未问过他的愿望或遗憾。

    或许是自己真的很像小郁医生已故的外公。

    才有幸体会了一把本该属于

    另一个老人的关心。

    偷来的围棋课,与偷来的关心。

    素净雅致的棋室里,一头银发的老人渐渐沉湎于思绪中,苍老的目光里露出慨然,近处的年轻人也不打扰,安静地等待着,光洁昳丽的面庞正被青春轻吻。

    敞开的格子门外,隐约传来庭院另一处的闹腾动静。

    有响亮中带一点傻气的小狗叫声,有小女孩清脆稚嫩的笑声,还有另一个孩子老气横秋的说话声。

    方才一起在屋外听讲的三人中,只有放心不下两个年轻人的张云江在棋室附近徘徊等待,生怕他们闹得不愉快。

    袁玉行是真的追着柯基跑了,何西也是真的觉得不好意思,决定不再继续偷看,索性一起去追小狗。

    棋室里的郁白本能地望向那个传来朦胧声响的方向,老人也同他一道看过去。

    有幽静长廊与葱郁树木的遮掩,他们看不到那两个小朋友与那只小狗,只能看见天地间仿佛永恒无尽的清澈日光。

    太阳是金色的,远处的热闹声音也是金色的。

    老人有些恍惚地说:“那个小姑娘对围棋颇有悟性,小航也是。”

    “真希望他们愿意一直学下去。”

    张云江说着,又想起那张纸条留言,低声喃喃道:“……等老袁回来,我就能知道他到底顿悟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终于从往事中回神,凝视着眼前萍水相逢,却比儿孙更亲切的年轻人,认真回答那个问题。

    “所以,我其实没有什么遗憾了,只觉得现在哪里都好。”

    “如果非要说的话,”神情温和的老人微微笑了,“那就是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再长一些吧。”

    这是郁白完全不曾预想过的答案。

    “这样的日子?”

    他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是指什么样的日子?

    此刻正沐浴在午间暖阳里的老人,笑着点点头:“就是现在这样的日子啊。”

    在棋桌旁的年轻人因这句话感到迷茫的时候,他答完了遗憾,又惦念着愿望,踟蹰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小郁医生,你工作忙吗?有没有空在这里多住几天?”

    “我暂时不用工作。”郁白更懵了,本能地应下这声邀请,“多住几天吗?也……也不是不行。”

    “真的吗?”

    张云江原本只是试探着问一问,却得到了近乎肯定的回答,惊喜溢于言表:“那太好了!”

    郁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敢答应得太满,连忙补充道:“……但是,我要先问问其他人的想法,可以吗?”

    这个时空里的张云江好像没有什么遗愿。

    所以他一时间有点不确定这个解题方向是不是对的,思绪微微混乱。

    “那是当然的!”张云江连声道,“要是有事要忙,尽管去,没有关系。”

    “只是,如果你们愿意多住几天的话,我特别欢迎。”

    最后,老人有点不好意思

    地低声解释着自己的邀请,眼角皱纹里藏着几分赧然。

    “我这里实在是……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遥远的小狗叫声与笑声交织在一起。

    郁白与张云江分开后,独自穿行在这座苍翠宽广的美丽庭院中,心里仍然有一点迷糊。

    他下意识想要找人讨论一下目前的状况。

    第一反应是严璟。

    但严璟好像还在餐厅吃东西。

    ……

    算了,感觉不会从这家伙那里得到什么建设性意见。

    郁白穿过古朴雅致的长廊,不知不觉间,就回到了昨晚住的那个套房附近。

    周围树影摇晃,掩映在衬着轻薄纱帘的玻璃窗上,隐约能看到房间正中央的大床上乱糟糟的被子枕头,显得这个午后格外惬意悠长。

    这是昨晚自己睡过的那个房间。

    再往前走过半堵墙的距离,就是谢无昉的房间,和他曾坐在桌前看书的那扇窗。

    郁白犹豫了一秒钟,继续往前走去。

    顺便若无其事地扫了一圈周围。

    暂时没有人经过这里。

    他这会儿只是很想找人商量一下目前的状况,但不确定谢无昉是不是醒着,又不想贸然走进屋子吵到对方。

    绝对不是想从窗口偷偷观察一下可能正在睡午觉的非人类。

    ……他能不能观察得到还是个问题呢。

    郁白这样想着,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看向旁边那扇窗。

    像是听了他的话,这扇原本开到一半的玻璃窗此时是关着的,隔绝了外面庭院里时有的杂音,但没有拉上厚重的遮光窗帘,唯有纱帘轻拂。

    郁白不禁有点想笑,前面忘记教谢无昉睡觉时要拉窗帘,他也就真的没有这么做。

    所以让自己成功观察到了。

    透明洁净的窗户后面,越过轻盈如云的纱帘,是摆有围棋教程的书桌、格调不俗的装修陈设、正中央一模一样的大床……整个房间一览无余。

    玻璃窗外,随着视线无声的移动,那双浅棕眼眸中涌动着的好奇,忽然间变成了浓浓的惊讶。

    一看就很柔软舒服的大床依然保持着整洁簇新的模样,连丝毫被动过的褶皱都没有,更别提本该在床上睡午觉的男人。

    不仅是这张床,其他地方也没有任何人影,室内只有精心布置的家具与陈设,却空落落的无人光临,看起来有些寂寥。

    谢无昉不在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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