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山河皆仰桃花面
沈烟嘴角含笑，看着许清风来到这棵桃树之下。
许清风一身月色白锦袍，长若流水的发丝上落着几缕落下来的花瓣，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淡然的停在面前的桃树上。此刻的许清风便如画中走出来一般，让沈烟看的有那么片刻的出神。
相处的这段时间中，沈烟无论如何都看不透眼前的这个人。面前的许清风给他的感觉有时就如传闻般的冷酷无情，可他却偏偏在这个人的身上感受过温柔。
“小心点，这地方估计有疯狗。”许清风看着桃树底下一个被埋的不怎么好的坑，指着说道。
沈烟的思绪被拉回，而那赏花的雅兴也是瞬间被许清风的这一句话浇灭的比他手里剩下的钱还少。
沈烟看了看桃树下的那个土坑，他自然不能说这个坑是他挖的了，于是牵强的勾唇一笑点着头来掩饰受伤的内心，这回丢人是丢到家了。
“清风兄，你和慕宗主聊了些什么？”沈烟转移话题的问道，他怕再继续下去自己真的会变成那条疯狗，将许清风给咬碎。
“沈烟，我们可能要去趟神龙山，我打算找人先送你去风清门。”许清风突然严肃了起来，脸也紧绷着。
“我要跟着你。”沈烟立马说道，没有丝毫犹豫，语气也不容拒绝般的坚定。
“不行，此行必有危险。”许清风也立刻否定了沈烟的意思，他态度坚决。
“你不在有人欺负我怎么办？”沈烟见硬的不行便打算来点软的，就同他第一次一样立刻坐在地上抱住了许清风的腿开始摇了起来，一边摇一边委屈的哭。
许清风张嘴拒绝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开始还想着发发火吓唬吓唬沈烟，可最后见沈烟哭的那叫一个委屈却怎么也不忍心开口，直到被沈烟摇的没了脾气，只好叹了口气算是答应带着他一起去神龙山了。
沈烟用许清风洁白的衣角将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泪给擦干净，站起了身笑哈哈的看着许清风。
“我们此行去神龙山是受慕宗主所托，将沈衍的牌位护送进沈家祠堂。沈夫人认为沈衍终究还是沈家的人，想要他落叶归根。”许清风哀叹一声，心里如同被人捅了一刀一样的疼，但却隐藏着这份情绪试图骗过沈烟，也试图骗过自己。
只是儿时的一面之缘，何必如此在意。
世人都不知道，在许清风年幼之时，有一个人只用一天时间就将他从地狱拉入人间，却只是在一瞬间又将他从人间拉入地狱。
“沈烟。”许清风轻轻喊道。
“嗯？”
“你能不能笑一下？”许清风的话很轻。
沈烟傻呆呆的笑了一下，转而贱兮兮的问道：“清风兄，我是不是笑起来的时候其实还挺好看的？”
许清风看着沈烟那没心没肺的笑，跟记忆中的那个他还真挺像的。听到沈烟这死不要脸的话后不禁勾起嘴角轻笑一声，却没有否认。
“我儿时见过一人，他笑起来也挺好看的。”许清风望向桃树有些出神，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这么多年了，神龙山早已成为了摧枯拉朽的一片荒地，听说自从那件事过后就没人敢再踏上神龙山的石阶。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风雨，能否洗刷的掉山顶的鲜血。”沈烟也是看着桃树，过了一会儿后沉重的说道。
这些年来他无数次来到神龙山脚下，一遍又一遍的徘徊，却没有一次有那个勇气敢踏上神龙山。
他怕呀。
多年的梦魇折磨着他每个晚上，他怎么可能会不怕。
然而这一次，他有着一个不得不踏上神龙山的理由。
“我今天听人说沈夫人的眼睛看不见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沈烟低低的问道，装作毫不在意，却又怕自己声音一大就会被许清风听出话里的哽咽来。
“哭瞎的。沈衍死后沈夫人悲痛欲绝，连着哭了三天，然后就看不见了。”许清风说道。
哭瞎的。
这三个字在沈烟脑海里如同一道惊雷顿时炸开，他脑子疼的恨不得满地打滚。又是因为他，他生前就顽皮没怎么尽孝道，就连他死了还要连累他娘。
他娘这辈子究竟得有多倒霉，生了他这么一个儿子。
“沈衍他何德何能，死后还能值得他人牵挂。”沈烟露出一个苦笑，自嘲的说道。
沈烟的话刚说完，低垂的眸子突然抬起，将身边的许清风吓了一跳。沈烟后背紧绷，感觉到了危险的靠近。
他不带一点犹豫的抬脚就往许清风身边靠，几秒钟就躲在了许清风的背后。这个时候许清风也反应了过来，转身拔剑，一剑从中间劈开了眼前带有杀意的箭羽。
箭羽在靠近许清风眸子的时候被劈成了对称的两半，最终射在了两人身后的那棵桃树下。
沈烟瑟瑟缩缩的露出一个头看着刚刚要杀了他的人。
少年身后跟着不少人，看起来又是一个世家公子，地位不凡，这暴脾气一看就是从小被惯出来的。
紫衣墨发，身材修长，一头长发被紫金冠束起，看起来倒是潇洒不羁，有着话本子里的大侠风范。剑眉之下一双含情眼此刻正不善的看着许清风背后的沈烟，他哪怕有着绝世之容沈烟都没那个胆子再去欣赏。
他怎么来了？是过来对着他的牌位来嘲笑他的？那还真是难为这位爷了，寒枫门离着天衍宗这么远，一路艰难险阻的这位爷还坚持等他死了亲自过来嘲笑他一番。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看不起沈衍。”廖寒灼看着被许清风护在背后的沈烟，冷冷的说道。
沈烟眼睛逐渐瞪大了，惊愕的看着廖寒灼。
这家伙是在护着他，在替他说话？沈烟想到这立马摇了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家伙在他死后不幸灾乐祸大摆筵席过来庆祝就已经算是有点良心了，怎么可能在他死的时候还护着他。
每年这个廖寒灼都会来天衍宗那么几天过来找揍，两个人嘴上说是比试其实暗地里都下了狠手，最后也总是廖寒灼风风火火的过来又灰溜溜的回去。
这么多年两人关系越来越差，这廖家小爷好歹是个金枝玉叶，老实被打肿脸心里的骄傲自然受到了不少伤害，两人之间的这些事也成了他一生的笑柄。
廖寒灼自幼刻苦，却处处被沈衍压上一头，最气人的还是沈衍天赋极高，在他面前完全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不管廖寒灼付出比沈衍多少倍的努力，依旧打不过沈衍。
沈烟觉得奇怪，他死了也就算是败了，这廖寒灼就再也不用被他压上一头了。而且两人从小就互相看不对眼，没少因为一点小事就打的不可开交的，时间久了就成了一见面对方眼睛都会被气红的程度。
反正无论如何，打死他都不会相信廖寒灼这狗东西会帮他说话。
“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是你爹呀还是你祖宗？”沈烟一想到自己小时候的一盘桂花糕被这小子给打翻了语气就不太好，尽管最后他将这家伙压在身下痛打了一顿也不算亏。
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记得呢，没事想想就来气。
“他是我儿子，够吗？”廖寒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死死的盯着沈烟看，这人一看就欠揍，和那个沈衍 一模一样。
沈衍他这辈子没揍成，正好来拿这家伙出气。
“你、你、你！”沈烟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从许清风背后走了出来，手指着廖寒灼一遍一遍的喊着“你”却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沈衍他这人确实是欠揍，不过他这一生好歹救世济人，仗剑天涯，又怎么不值得死后被人牵挂。”廖寒灼说道。
如果可以，他希望沈衍还能活着，起码也要在被他打败之后死去。现在是怎么回事，那家伙一死了之倒是来了一个痛快，可他这一辈子岂不是都要背负着“手下败将”这个名号了。
沈衍与他而言是对手，虽然那人不怎么值得敬佩但却是一个十分强劲的对手。能够遇上沈衍算是他倒了八辈子血霉，也算是上辈子积德今生才能遇到了缘分。
他羡慕沈衍，嫉妒沈衍，却也打心底里佩服沈衍。只不过他太过高傲了，这些年来被沈衍压制了自身所有的光芒，他不甘心，便是更不会让沈衍看出他心里对的敬佩。
他骂过沈衍很多遍，各种粗鄙的语言在他嘴里都说过，骂的越狠他心里越开心，沈衍越生气他就越解气。
可是在听到别人看不起沈衍的时候他就又会很生气，他不甘心那连他都要抬头仰望的人在他人眼里一文不值，那个连他这一生都望尘莫及的人怎么可以容的了被别人玷污。
沈烟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接话，他总不能自己骂自己吧。道歉？不可能，他沈烟这一辈子虽然能屈能伸也很会认怂，但对着这个手下败将他还算是有些傲骨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却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姓廖的你带这么多人来天衍宗是不是打算砸场子的？！”就在沈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下去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一个暴躁的声音。
沈辞风风火火的跑到廖寒灼面前对着廖寒灼就是一巴掌打了下去，那一刻沈烟心里是真解气了。
廖寒灼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