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只有流过血的手指，才能弹出世间的绝唱。——泰戈尔
两男一女蹒跚在荒芜的小路上，寒风刺骨，但他们浑然不觉。被驱逐的绝望紧紧攥住心头，盖过了身体的感受。
路边的枯黄草堆在风中发出轻微的声响，树木的干枝在他们头顶干燥地摇曳，似乎在嘲笑着三人的命运。天空灰蒙蒙的，仿佛永远没有光明。
三人收缩肩膀，相互搀扶，一言不发。前方是一片茫茫，生存的希望渺茫。然而，他们不敢回头，即使前方是地狱。
被抛弃的恐惧驱使着他们向前，在这冰冷的道路上。这是一个真实而残酷的地狱，却也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我们该去哪？’女人拖着疲惫的脚步，她很怕再次被抛弃，不断地讨好两个男人，可在这种情况下，男人并没有别的心情，只是毫无目的的前进。
高个男子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一瓶水浅浅喝了一口。另一人禁不住埋怨起来‘姓左的太没人性，这不是逼着我们去死吗？’
‘我觉得我们分开走比较好’高个男子说‘我很怕死，真的，从来没有这么怕过，昨晚我想着冲出去的，可是我怎么也挪动不了发抖的身体。’
‘我们都一样，不是吗？’三人对视了一眼。
女人的恐慌程度已经到达了极点，听到要分开走，更是惧怕万分，她哀求着‘为什么啊？一起走不好吗，你们不要抛下我，我已经够可怜的，我所有的亲人都死了，求你们，不要扔下我。’
‘我是为了我们好！也许分开走才更能生存下去！’男人咆哮着‘我很怕我们遇到危险的时候，或者你又或者我，会做出我们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事，你们不明白吗？我不想让自己杀人！’
那一男一女很快明白他说的话，甚至脑海中已经出现了自己的结局。他们瞳孔中突然涌现恐惧和绝望，像是深入骨髓中的冰峰，扎入心底。
这就是三人注定的结局，一个悲惨而可怜的结局。没有遇到敌人，也没有遇到盟友。没有找到新的希望，也没有有什么冲突或牺牲，他们被抛弃了，被世界抛弃了，被自己抛弃了，是被彼此抛弃了。
随后，两个男人分别各自离开，只留下女人悲惨地坐在原地，无力地流着泪水。
自从那场惊心动魄的夜袭之后，社区的人们都提高了警惕，加强了守夜的人力，门口还用挖掘机挖出了一条深深的沟渠，里面插满了尖锐的木桩，就像一排排的牙齿，威慑着任何想要靠近的不速之客。田宝宇一直在左文俊耳边念叨，要是能搞到枪支就好了，可是镇上的派出所里，只搜出来两把警用手枪，子弹也寥寥无几，这种枪支，对付人都不一定能一枪毙命，何况是那些顽强的行尸，除非每一枪都能爆头，不然就是浪费子弹。两把枪孙良拿了一把，左文俊留了一把，心想着，枪，有时候对付行尸不一定好用，但对人，却很有威慑力。
去wj部队搞枪？别开玩笑了，一个市的行尸就够你喝一壶的，没有万全的准备，去就是送死，再说，就算你能搞到枪支，也不见得能帮上什么忙，总不能你每次都带着弹药库走吧？一声枪响，保准成群结队的行尸跑过来找你，等你打完了，要么赶紧跑路，要么就等着被吃掉。更别提什么飞机大炮了，给你你也不会用，除非你有正规军，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军人能活着呢？社区中倒是有几个退伍军人，可以先教学，让大家了解一下枪械知识，以备不时之需。
电台里倒是收到了来自国家的消息，也只是让人们自保为主，目前正在加紧努力扩大安置区，现已建立了四个安置区，但都距离太远，以现在这种情况，是很难到达的。左文俊听了，心里不禁一阵苦笑，这样的消息，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今天终于轮到乔大海两兄弟出去搜索物资了。躲是无法解决问题的，社区内的一些维护工作已经完成，乔大海心里还在埋怨自己太过老实，为什么学不会偷懒呢？但又一想，无论如何都无法逃避现实，总不能一直窝在社区里不出门吧？这样的想法很是危险，居安思危，过于安稳反而会失去面对困难的勇气。
孙良带领着队伍，十多人坐在三辆车上，迅速驶出社区，疾驰在公路上。头车是一辆改装过的重型卡车，路上堆积的废弃车辆根本不足为虑，直接冲过去。行尸们也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被装备了厚实防护的撞角撞击后，要么成为粉碎，要么断掉胳膊腿，连轮胎都被铁链包裹着。
他们这次的目标，是位于市郊的一座大型购物中心。这里是一家会员制的连锁店，集美食、购物、休闲于一体，吸引了不少城市里的人来消费。由于市区的停车位严重不足，这家店就建在了郊区，占地面积很大，周围还有一些别墅和农场。这里曾经是人们享受生活的地方，但现在，却成了他们寻找物资的地方。
皮卡车厢内，乔大海咧嘴忍受着颠簸的道路，而乔大陆则一边骂骂咧咧，又一边揉着快颠成八瓣的屁股。
车厢猛烈地摇晃着,发出&34;吱吱呀呀&34;的刺耳声响。乔大海乔大陆几个人像粽子一样在车厢里来回颠簸,时不时被甩到车厢边上,发出&34;砰&34;的一声巨响。
公路两旁杂草丛生,野草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路面上零星遗弃的车辆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路边时不时可以看见已经腐烂变形的行尸尸体,它们的脸部严重扭曲变形,衣服上布满了暗黑色的血污。
公路上坑坑洼洼,满是无法避免的碎石和车胎碾压后的裂痕。这些破损让车辆难以正常行驶,车轮不断颠簸,发出&34;砰砰&34;的巨响。车外的景色在颠簸中扭曲变形,天地好像都在动荡。
‘老刘，还有多远？他nn的我屎都快颠出来了！’乔大海龇牙咧嘴的叫唤。
隔壁老刘嘴里叼着烟，双眼紧闭，他好像已经习惯了颠簸，也不知道此时他是不是还在回味昨夜和那个寡妇的一番混战。
‘着什么急，就当免费给你松骨不就好了。’老刘吐出一口烟，一脸淫笑地说道。
‘这t娘的叫松骨？拆骨吧？多亏我小时候吃多了钙片，不然早零碎了！’
‘转个弯就到了，放心吧，上次我们去过一次，丧尸不算多，不过我们没清理完。’
‘多我也不怕，打不过就跑呗。’乔大陆说道。‘东西是大家的，命是自己的，我分得清。’
车厢里的听了几人一脸奸笑。老刘低声说道‘脑子呢？连着直肠吗？好东西也可以自己留着啊！要不然我能这么积极？’
乔大海一脸疑惑问道‘能留下啥？金银珠宝？要那玩意也没用啊？又不能当饭吃。’
‘哎，猪脑子，药品啊，这玩意吃一颗就少一颗，万一得个头疼感冒的，不也还有得治，还有啊，你以为昨晚咱们喝酒的那些罐头腊肉是怎么来的？不还是自己留下的战利品吗。’
乔大海刚想开口，就被老刘打断。‘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是左哥吩咐的，我们玩命也得有玩命的价值不是？’’
两兄弟互相瞅瞅，都眼前一亮。红色的福特皮卡车身上贴满了各种标志，这些是他们所属的标志。车牌上用喷漆写着‘地狱之路’，这是他们的绰号，也是他们的信条。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又阴了，灰白的天空阴沉沉的,阳光被厚厚的云层遮盖,投下淡淡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败的气味,风中夹杂着草木枯萎的味道。路边杂草丛生,野花早已凋零。偶有枯枝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增加了一丝凄凉感。
略微降温的天气中隐隐透着一丝寒意,让人不禁缩了缩脖子。地面上零星静静躺着几只已死去多时的乌鸦,增加了荒芜感。天空中偶尔掠过的一两只乌鸦,发出凄厉的鸣叫,回荡在空旷的郊外。
三辆车转过弯道，购物中心的轮廓也显露在人们的视野中。打头的重卡不知道发现了什么情况，突然降速，慢慢地停了下来。
车厢中的几人不明所以，都站起来向前望去。在购物中心入口处，一个消瘦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他身穿一件黑色的套头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工装裤，背上挂着一个脏兮兮的背包。他的肩上抗着一根棒球棍，上面沾满了黑色血迹，显然是他的武器。他的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遮住了他的头发，但是他的眼睛却透着一股锐利的光芒，正冷冷地盯着他们。
他的后面，有两辆货车，都装满了物资，十多个人正在给物资加固上绳索，看到有车辆过来，迅速放下手中的活，从车厢里抽出钢管就围了上来。
老刘记得上次这里的行尸没有被清理干净，但现在，几十具行尸尸体散落在广场外，可见里面也是被清理过的。
孙良打开车门下车，先摸了摸腰间的枪，缓步走到那些人前面，身后一帮兄弟也都跟随。
孙良忽然感觉眼前这帮汉子有些面熟，尤其是那个额头上有疤痕的年轻人，但又一时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乔大海并没有见过这帮人，他看那两辆货车都装的满满登登，心想这不是白来一趟了？便碰了碰老刘‘咋弄？不能白来一趟吧？’
老刘也没见过这些人，但对面给他的感觉都是硬茬，至少站在前面这几个都不好惹。
孙良身后几个好事的汉子可不管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拿着武器迈开脚步就想冲过去，孙良一把拦住他们，使了个眼色，他故意把衣服敞开，露出腰间的枪身。
对面一个方脸青年瞳孔一缩，两只手随即张开，又慢慢的握紧，那架势像是一柄蓄势待发的弓箭。
从他身边站出一个中年男人，走到前面，勾住黑色套头衫小子的肩膀对着孙良他们说道‘我劝你们放弃刚才的念头。’又转头拍拍小子的脑袋‘’走，回去让你张姨做好吃的。’然后用冰冷的眼光扫了对面一眼，转身就走。他身边的汉子也没有停留，也都走开。其中一个长相坏坏的年轻人，嘴角那种轻蔑的态度实在让人感到不忿。
等那帮人都已上车，方脸汉子才慢慢后退，退到车前，有人已经打开车门，他临上车时，对着孙良说道‘朋友，你多亏没掏枪，不然你死定了！’在众目睽睽下，不知他手里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枪，手一抬‘碰’的一声枪响，分毫不差地打在孙良两脚中间，随即关上车门，在货车轰鸣声中扬长而去。
孙良站在原地,脚边还飘着方才子弹掠起的尘土。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方脸汉子的最后那句话仿佛还回荡在耳际。
他突然想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帮人的，是那个小村，也是同样的情景。
&34;我差一点就死了&34;孙良喃喃自语,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脑海里又忆起方才两人的对峙,若不是对方不想置人于死地,自己恐怕已经是一个脑袋开花的人了。
在场的人们也惊魂未定,刚才都是目睹者,也感受到了生死边缘的可怕。&34;孙哥,咱们进去把，他们肯定把里面都清理过。&34;身边的汉子提醒道。
乔大海和乔大陆目睹了全过程,乔大陆紧张地揪着大哥的胳膊肉,。“nnd，这帮人也太狠了！”
&34;我要是有三把枪我也狠。&34;老刘愤愤道，他的眼很毒，看到那个坏坏的小子还有额头有疤痕的汉子，他们也有枪。
孙良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慢慢调动起身体:&34;走,我们去里面看看,这么大地方他们总不可能都拿完的。&34; 他心里明明很恼怒，但是却无从发作，这口气只能憋着。
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向购物中心。乔大海他们跟在后面,都默默捏紧了武器。
推开玻璃门,走入购物中心,这里曾经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现在却空无一人,异常死寂。商场的布置还维持着原样，一些商品陈列得整整齐齐，只是幽暗的空间显得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商场过道,防备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威胁。几个手下被地上碎裂的玻璃渣惊得一激灵,发出咝咝声响。
&34;别紧张,放轻松。&34;孙良低声提醒道。
一盏吊灯&34;啪嗒&34;一声掉落,孙良反应极快,一把将近旁惊叫的男子拉开——灯落在了他刚才站的位置。
&34;谢、谢谢孙哥!&34;那人还在失声喘气。
孙良没有说话,只是扫视四周,无用的品种还剩很多，食品饮用水之类的拿走了不少，但还有的剩。所到之处,没有发现一个异常的迹象,也没有遇到行尸看来那帮人清理的还是很干净。
&34;我们晚了一步啊&34;孙良心中暗暗揣测,但表面还是维持镇定。&34;走,我们去仓库看看还剩些什么。留几个人搬剩下可用的物资，听好咯，可用的！&34;
大家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还是跟上了孙良的脚步。这一次,他们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乔大海和老刘带着几个人留在超市，搜寻还能用的物资。食品区里，袋装的米油盐酱醋等食物还有不少，老刘找来几辆手推车，大家忙着往上装。乔大陆一边搬运一边四处张望，忽然发现了香烟柜台，眼睛一亮，扔下手里的米袋，飞奔过去。好在香烟还剩不少，他也不挑什么牌子，随手抓了几条塞进背包。老刘他们见状，也赶紧跑过来，分一杯羹。
‘这玩意儿好抽吗？’乔大陆拎起一盒雪茄，在鼻子下嗅了嗅。
‘我告诉你，烟是有保质期的，这玩意儿可比烟卷耐放多了，放几年都不坏味。’一个汉子也抢了几盒雪茄放进背包。
‘大家一起分啊，别藏私！’
乔大海迫不及待地拆开雪茄，把雪茄嘬在嘴里,拿出打火机&34;咔嚓&34;点燃,猛吸一大口,顿时双眼瞪大,脸憋得通红。&34;咳咳咳&34;他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把雪茄吐在地上,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34;哈哈哈哈!&34;几个人哄堂大笑,虽然生活艰难,但看到乔大海这副样子,众人还是忍俊不禁。
&34;什么烟哦!我咋感觉我是在抱着个烟筒抽!&34;乔大海擦了把眼泪,一脸的不甘心。
&34;瞧你把好东西糟蹋!&34;老刘走过来,把还在冒烟的雪茄捡起来,弹了弹灰,自己叼着就是一个深吸。
&34;抽白菜叶子也比这个强!&34;乔大海愤愤地说。
老刘吐出一个烟圈,抿着嘴笑:&34;多练练就习惯了,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34;
乔大海瞪他一眼,摇头叹气:&34;有钱人抽的东西，我这个贱命享受不起!&34;
老刘又看到前面一排酒柜，还摆着不少好酒，便走过去拿出一瓶叫不出名字的洋酒，打开后喝了一口，美滋滋的炫耀道‘放在以前，我也是天天喝茅台的人。’
‘别吹牛逼了，你不是说你以前是做烤地瓜的吗？还茅台？’一个汉子讥讽道。
老刘并没有表现出气恼，他打了个哈哈，掩饰住自己的尴尬。他看到下面还有一排柜门被锁住，于是用手中的撬棍费力地打开了一个。由于用力过猛，他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柜门也因此打开了。一具瘦小还带着耳机的行尸瞪着黑漆漆的瞳孔向他扑来，老刘惊恐地大声尖叫，本能地用手臂阻挡那可怕的大嘴。然而，他又发出一声惨叫，一块血肉已被行尸咬了下来。乔大陆手疾眼快掏出锤子冲上去，对着行尸脑袋猛砸了几下，行尸倒了，老刘也倒下了。
‘老刘！’几人见状也跑到老刘身边。
伤口并不大，也没有流多少血，但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知道。乔大陆扶着他坐起来，竟说不出一句话。
‘我cao，真tm倒霉啊！’老刘望着自己的手掌，双眼一下子失去了神色，灰暗的像外面的天空。
老刘,你振作点儿!&34;乔大海扶着老刘,声音有些发抖。虽然只是相处不多的时间，但毕竟还是有些感情。
老刘悲哀地摇摇头,他知道,这次自己死定了。
&34;哥儿们,我这条命估计也不长了想不到我刘永强一辈子没啥出息，活得也窝囊,却最终却要死在这破超市里。&34;
&34;你别瞎说!&34;几人都红了眼圈,不忍看着老刘这幅模样。
&34;我这人活了大半辈子,没成过什么大事,就这样没了也罢。就是可惜我老婆孩子,不知道他们在哪里&34;说到这里,老刘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34;老刘,你说她们在哪？我去找!&34;乔大海也激动起来。
老刘虚弱地摆摆手,没有力气再说话。望着伙伴们恋恋不舍的脸,他忽然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这一刻,老刘的脸上透着前所未有的平和。他好像已经不再惧怕死亡,他心里突然很庆幸自己没有孤独的死去，身边还有伙伴为他送行。
‘把我留在这，别趁我活着杀我，求你们了，不放心就绑住我，塞到这排柜子里，也算我的棺材了。’
病毒变异的速度越发的快了，等孙良他们也赶过来，老刘已经缓缓合上了眼睛,嘴角还留着淡淡的笑意。伙伴们沉默着,泪水淌过脸颊,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