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绊马索（下）

    春风得意马蹄疾，林北溪那匹骏马还没走多远，便遇到了绊马索，弄得一个人仰马翻。政治课是所有同学神经都需要绷紧的课，像林北溪做出这种行为，这么大胆的同学班里有的啧啧称赞，敬他是一条汉子，有的已经开始在想下课后安慰他的话语，唯有他的组员个个都是沉默寡言、面面相觑的样子。

    政治课刚开始，梁月霜老师便吩咐同学背过身，瞧教室后的黑板望去，在林北溪小组的题目下方，赫然写着“唔识做啊”四个大字。原来林北溪自始至终也没找到题目的答案，在离上课前的两分钟才匆匆在黑板上写上这几个字，写完后他自己也觉得后悔，因为他已经预见到后果了。

    果不其然，梁老师大怒道：“写答案的同学站起来。”林北溪缓缓地站了起来，慷慨赴死，梁老师接着道：“首先，给你们充足的时间准备这道题目的答案，你竟然写出这东西来。”她的语气极重，手上的粉笔几乎被她单手磨到粉碎，“第二，你写的这个答案代表你们全组的意见，很明显，这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是你自己加上去的，你丢脸不要紧，但你现在是因为你自己一个人而丢了整个组的脸，你扪心自问，你惭不惭愧，对不对得起你的组员。”林北溪默不作声，垂下头，用余光扫视了自己的组员，发现他们好像在偷偷窃笑自己一般，不带半点内疚和同情，林北溪也不伤心也不难过，只是灰尽了心，呆呆站在那里半分钟，等待着政治老师下一轮责骂。

    梁老师收了收自己的脾气，如同清冷的月霜无声地罩在大地上，语气缓和地说了一句“坐下”，林北溪没半点反应，还是他旁边的华明易拉他下来的。接下来的时间林北溪好像三魂七魄全然丢失一样，不停地在想，要是自己早点想好答案就好了，但责任终究是要归咎于自己身上，怪自己没能力管理好这个小组。有那么一瞬间林北溪想找个洞钻进去，免得在大家面前失礼。

    政治课结束之后，林北溪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自己一个人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上，望着中庭那棵散尾葵发呆，直至被一个可爱的人打断了这种状态。李沅清下课之后急忙地冲向厕所，回来的时候发现走廊栏杆上有个浑身散发着苦闷气息的人，走近一看，果不其然是林北溪，李沅清心里在想：“虽然这个人平时和我没几句，但经常在老徐口里听到他的事情，刚才被政治老师骂了一大顿，估计心情很不好吧？我要不上去说两句话安慰他。”

    脑海另一个声音提醒她：“不行不行，你忘记上一次他问你名字的事情了吗，鲁莽又无礼，你这样上去主动找他，会让他认为你在关心他，引起误会。”虽然只是短短的几步路，但李沅清的思想斗争差不多已经开完一个遵义会议。她悄悄走到林北溪的背后，正想用手轻轻拍一拍他的肩膀，但被林北溪抢先发现了，他有气无力地道：“嗯？是你啊？”李沅清两只眼睛一转，故技重施，试图用眼神接触来吸引林北溪的注意，林北溪也正想找个人聊聊天，打发自己的不愉快。

    同样的场景，不同的人，不同的心境，不同的对话，导致最终的结果也大不相同。林北溪勉强一个笑容对着李沅清道：“没事的，我撑得住，这是我的责任，我自己扛就行了。”李沅清故意地绕开话题道：“哈？你说什么，我不是来聊这件事的，我是来跟你分享另一个故事的。”林北溪并不明白她的心思，只好顺着她的思路道：“那你说…”林北溪侧过身认真地看着她，想看看她的葫芦卖什么药。

    李沅清眼睛往左看，认真地回忆，假装咳嗽两声才小声说道：“从前有三个很要好的朋友，他们一起玩一起吃，有什么事情都一起分享。直到有一天，其中一个憨厚的人买了一根碎冰冰，他将它掰成两半，想要分给三个人吃，他的其中一位朋友毫不犹豫地就拿走了一半，另外一位朋友看到没有自己的那份之后，立刻就哭着跑了…那个憨厚的人追了上去，想要把自己手上的那一半分给他，但他的那位朋友并不领情，认为自己在他们心中已经不重要了，眼看手上的那半碎冰冰就要融化了，憨厚的人只好安慰他道：‘你在这里先坐着，我现在就去重新买一根给你’，他的那位朋友闹着道：‘有什么用，我还不是只分到能分到一半’，憨厚的人解释道：‘不是，这一次，整整一根完完全全是你的了，没有人跟你抢了’。最后这件事总算以他朋友获得一根完整的碎冰冰愉快地结束。”

    林北溪无数次想要打断她的话，但还是让李沅清一口气把这个故事讲完，因为他想听听她的声音。李沅清缓了缓认真分析道：“你说，这个故事里面，三个人是不是都有错，或者说是谁的责任比较大？”林北溪咽了口口水分析道：“我觉得嘛，是那个憨厚的人责任比较大，一开始他就清楚，碎冰冰只能掰开两半，但他还是买了，他的原意应该是想不要自己那一份，把两半都分出去的，但他两个朋友一个毫不犹豫，一个过于敏感，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李沅清接着道：“那你意思就是三个人都有责任咯？”林北溪斩钉截铁地道：“不是，其实就是那个憨厚的人一个的责任，不过呢？”李沅清抢着道：“不过什么？”林北溪委婉地道：“不过为什么老徐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难道说他喜欢上你了？”李沅清脸色微微红润起来，笑着道：“原来你一直也记着这件事情，老徐跟我信誓旦旦地说你肯定忘记这件事情了，结果呢，你不但没忘记，还记忆犹新嘛！”言罢用手戳了戳林北溪。林北溪现在明白她的来意了，就是为了开解自己而来的，绕了一大圈说了这么一个故事，只不过想跟自己说，责任不要一个人自己扛，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行为付出代价，雪崩之前没有一瓣雪花是无辜的，既然是一个小组的作业，他们自己也没有完成相应的东西，反而是林北溪一个扛下了所有，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李沅清又戳了戳正在沉思的林北溪，说道：“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林北溪右手搭在左肩上，缓缓地点了一下头，李沅清继续道：“做人嘛，最紧要开开心心。”林北溪哈哈一笑，明白这句话是香港剧最经典的台词，然后说了句“感谢”。李沅清临走前向林北溪打了个眼色，指着自己的心窝道：“有什么烦恼尽管来找我，我这里随时为你敞开。”林北溪知道这只是客套话，还是不由得笑了起来，他面对这些可爱的女孩，总是想不出应对的办法。

    林北溪站在走廊上回想起发生在十月份中旬的一件小事，也可能是因为这件事两人的关系才变得熟络起来。那天是星期五下午放学，徐恭谦答应要搭她到北村镇上的商场买些东西，结果那天他临时有事，抽不出空。正当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徐恭谦一眼瞥见还未离开教室的林北溪，便让李沅清去找他，李沅清本来就对林北溪无多大好感，但现在逼于无奈下只好硬着头皮请求他，林北溪爽快答应后，便和她一同前往停车棚。其间林北溪先为之前的莽撞表示不好意思，然后正式介绍自己，李沅清听后觉得这人未免太过迂腐，她早就知道他的名字，用不着再介绍一番，便和他谈起老徐和他以前的事情，一路上相谈融洽，李沅清对他的态度也渐渐开始转变。真正令她感到惊讶的是搭乘他自行车时一些小细节，比如说从书包拿出来的车垫，每次蹬车的时候总会问一句“坐稳没有”，转弯超车的时候用手来打方向灯。李沅清从未觉得一个自行车还有这么多讲究，而这个人将这些东西都熟练地运用起来，不由得肃然起敬。到达目的地后，李沅清再三感谢林北溪，而林北溪只是很平静地回复一句：“没关系，这是我的荣幸。”这件事之后两人在渐渐熟络起来，偶尔会在课间和体育期间交谈起未来的事情，李沅清对他的抱负大加赞赏，林北溪也鼓励李沅清尝试一下写小说，不要敢想不敢做。

    天空阴郁了半天有余，这刻阳光终于透过厚重的云层将温暖洒在土壤上，催促着嫩芽的生长，冰凉的风停下了脚步，在走廊的角落与尘埃热情地玩耍着，林北溪也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挤起笑容走进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