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军训（三）

    虽然今天大家都参加了军训，但晚修照样要进行，只不过没有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所以气氛就相对活跃了些。和其他闲聊的组员不一样的是，林北溪在看语文书，在看白居易写的《琵琶行》，读到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时，不禁泛起了某首歌曲的旋律。正在林北溪沉吟的时候，柳青青用手在林北溪的脸前晃了晃，道：“队长你别那么闷骚好不好，跟我们聊聊天好不好。”这个我们自然是组里的其他五位队员。林北溪正想把书放下歇一歇，便道：“好啊！那你想聊些什么？”他把书放在桌子上，双手贴在书上面，目光转移到柳青青的身上。

    柳青青笑了笑，把头发梳成马尾扎了起来，然后问：“队长你有女朋友吗？”林北溪道：“没有！”柳青青接着问：“那有意向的人吗？”林北溪道：“有！”柳青青逐步引诱她的队长掉入她的“陷阱”里，原来她那天听闻“静姝姑娘”之后，觉得队长肯定有所企图，而且上课的时候也留意到他偶尔会往班长那个小组张望。因此趁着这个机会问问他。

    林北溪当然不会知道她下一步会怎么问自己，他对于柳青青这些问题丝毫也不提防，习惯实话实说，丝毫不隐瞒。柳青青接着问：“那她是我们班的吗？”林北溪犹豫了一下，用食指侧边擦了擦鼻子，只是点了点头，双眼也不由自主地往左边望了过去。柳青青发现自己的猜测已经对了一半，不由得喜上眉梢，脸色微微泛红，陶醉在这喜悦当中。

    林北溪看到柳青青这个样子，心想自己是不是透露太多了，但事无不可对人言，但自己喜欢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在班上，他自己也暗暗怀疑。他正准备把语文书重新拿起来，翻看下一篇古文的时候，柳青青用手按住了书页，语气略带调皮地道：“队长，队长！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林北溪本来不想回答下一个问题的，但无奈这个组员非要“打烂沙盘问到笃”，只好随她发问。

    柳青青把手收回去，双手撑在桌子上，把头往前倾，小声地问：“那个人是不是姓木？”班里只有班长是姓木之外，其余人都不是。林北溪读出了她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心疑惑道：这应该不是真的。于是他回答道：“我不知道。”柳青青对队长这个答案明显不满意，但是她也知道这样强人所难是问不出一个究竟的，气愤之余又觉得功败垂成，于是便假装生气地冲着林北溪道：“哼！我不信。”林北溪真拿她没办法，说了一句：“你等等。”然后拿出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句话。

    柳青青看了这句话之后，思考了一会，然后在纸上写了一句：“众木成林，系属同根，原来你喜欢班长是真的。”林北溪接过纸后，看完这句话后，不禁在嘴边念起了这句话“众木成林，系属同根，原来我喜欢班长是真的”，虽然他心里还是不太认同这种感觉是真的，但被青青这句话一语道破了玄机。他写“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句话的原意是希望青青不要为难自己，没想到反被顺水推舟，作势发难。

    林北溪现在有点窘迫，不知道怎么回答柳青青，叹了一口气，把纸夹在书里，向柳青青道：“今天是不是有点热喔。”说完这句话，他自己也被这种强行岔开话题的方式引得发笑，柳青青也是明白之人，刚才那番话已经把队长逼到绝路，现在得给他一个下台阶的机会，于是笑着对林北溪道：“那我们聊点别的。”接着他们聊到了自己初中时候有趣的事情，聊到起兴的时候不忙捂嘴大笑，全然忘却了今天军训带来的疲惫。

    晚上的铃声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清脆的哨声，但无论晚修结束的提示怎么变，学生最为关心的还是这个结束提示的时间准不准确。如果像今晚一样迟了十分钟结束晚修，同学回家和回宿舍的焦急情绪会像瘟疫一样传染到整个年级。

    哨声响起前几分钟，五班里也是一阵骚乱，有人带头走出走廊了解情况，事实这些自称了解的同学，是借此机会观察别的班级有没离开教学楼的人。班长木静姝劝阻走廊上的同学回到自己的座位，但那些同学当班长的话是耳边风，丝毫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木静姝劝阻了几次之后，那几个同学照旧是没有听从，木静姝只好自讨无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趴在桌子上面，不闻不问。

    班里的目光本来都聚焦在班长木静姝身上，要看她怎么处理晚修延迟结束这件事，但她只是呆呆等候。等到她劝阻失败，趴在桌子上不闻不问后，班里本来就已经有点骚乱，现在便更加地放肆了。有大声喧哗的，有在班里随意走动的，更有甚者在班里拿着拖鞋玩耍的。李家俊正准备离开座位起来和他的宿友互动一番，但当他屁股离开椅子半寸的时候，林北溪便把他一把按下了对他道：“年轻人，不要乱动。”李家俊拨开林北溪的手，问他：“队长你干嘛按着我？”林北溪侧过头看着趴在桌子上的木静姝，心里想我能够做的就只能是让我们组的人不参与进去，你也得担起班长这个责任。

    林北溪不禁摇了摇头，对李家俊道：“我只是想让你不参与进去。”说完这句话后，清脆的哨子声回荡在明德楼里。李家俊拍了拍林北溪的肩膀，明白他的好意，对他道：“这回你拦不住我了吧？队长我走了！”林北溪向他挥了挥手，自己也忙着收拾书本准备回家。

    夜，一如既往的黑，空空的天，蕴含无穷的力量。木静姝只想早点回宿舍休息，今天的她也确实是累极了。透过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木静姝在记录今天的事情，写到那句“我恨极军训，但我恨它终究只是作无用之功，明天我依然还是要去面对它……我坚信，我能撑起来的”的时候，从咬牙切齿的愤恨化为一腔热血，最后还透露自己的心声，希望明天自己撑起来，不要再晕倒了。

    太阳慢慢地从东边往上爬，映射到花间绿带，别有一番味道。同样有着诱人的味道的当然是食物的味道。学生整齐划一地坐在食堂里，手里拿着鸡蛋，嘴里吃着没有酱油的肠粉，但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井然有序。经历昨天教训后的学生们，已然安分守己了稍许，只是在吃的时候手上连比带划，抗议这不带酱油的肠粉。大部分人都吃得狼吞虎咽，因为时间有限，你必须在短时间里吃完这份早餐，而不用顾忌是否好吃。

    早餐过后，学生被集结在操场上站立军姿，军姿是放松心情和调整状态的最好工具，只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眼死死地盯着前面同学的后脑勺就行了。关键是站立军姿的时间长度，十五分钟以内是最适合现在这些学生的。如果你从高一点的平台往下俯视这些学生，会发现在绿色和白色的海洋当中找到属于这些学生的特质，朝气蓬勃，不畏艰辛，你或者会想是否过誉了这些新生代呢？但站在这里的每分每秒，他们至少都是认真地去度过的。

    短时间内的高强度训练，带来的只有堆积在肌肉的乳酸和从脸颊流下的汗水。当新生得知有学校提供的消暑凉茶后，大家都忘记去抱怨这次军训带来的不快，纷纷拿起凉茶找自己的好友举杯畅饮。这茶带来甘凉的同时也增进了同学之间的感情，在感情之上的是班级凝聚力。

    就像这碗凉茶一样，单独将每种药材拿出来熬制，功效可能明显退减，班级上的每个人都像茶里的各种药材，加以混合配制后，点上一把火进行熬制，便成为了一味消暑降火的凉茶，这次的军训充当的角色就是熬制的那把火。

    快到中午吃饭时分，总教官集结新生们，向他们宣布一件事。太阳借着高温从天空笼罩下来，灼烧地面上的每一样事物。饥渴难耐的新生在整理着装的时候都外加了一个动作，那就是擦掉脸上的汗水，即便辛苦，但大家都集中精神去聆听这一次训话，因为今天是军训的第二天，也是最后一天。

    总教官还是站在高处，但这次的语气没有之前那么严肃，他道：“下午，就是等你们吃完午饭休息完后，集中在这里，每个班演练一遍，希望大家拿出军人的精神，做好这一次。”他说得抑扬顿挫，字字铿锵有力，特别在说到“希望大家”的时候，故意把希望这个词扬声提了上去，俨然有官方发言的风范。居于低处的学生用热烈的掌声回赠给总教官，其实大家心里都窃窃欢喜，窃喜这次军训即将结束了。

    教室里热得发烫，林北溪伏在课桌上睡不着，双眼一转，换了个睡姿，往班长的方向望了过去，可是中间隔着厚厚的一沓书，因此便看不到了。这种偷偷莫名的莫名关注，林北溪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去关注木静姝呢？他有自己的想法。

    他想，木静姝是吸引自己的，她是班长，自己的目光很容易就会聚焦到她的身上，她帮班主任传递的某一句话，她上课回答的某一个问题，她试着管理班级却遭遇挫败的窘态，还是她独有的声线？

    脑海还是充斥着她的模样，可是这个模样，不真实甚至有些模糊，因为他把木静姝过于主观化，把自己喜欢的元素掺杂进去，比如她双眼明明不够锐利和有神，但他自己非得将炯炯有神的眼光加到她的头上。这种主观美化对方的现象其实就是我们常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可是现在很明确的一点的是她并不完全是林北溪的梦中情人，他想去了解木静姝，了解她更多关于她的东西，只是他暂时没想出法子，所以只好远远观望，试图从她身上看出一些端倪。

    太阳悄悄爬上明德楼楼顶，又向另一边悄悄地慢慢地划了下去。午休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紧接着的就是下午的集训。下楼梯的时候，林北溪看到田耀宗扶着把手，一拐一拐地走下去，林北溪上前问他：“咦？你走得怎么这么奇怪？”田耀宗一把搭着林北溪的肩膀对他道：“腿痛，内侧痛。”林北溪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昨天训练强度太大，运动过度，肌肉里乳酸堆积，所以造成了田耀宗大腿的痛楚。林北溪一边扶着田耀宗下楼，一边用手指轻轻戳着田耀宗那条酸痛的大腿，田耀宗惨叫了一声，双手用力抓着林北溪的肩膀对他道：“等我腿不痛，一定要追着你来打。”林北溪哈哈一笑，其实他的腿暗里也因昨日训练过多而隐隐作痛，只是他忍着罢了。

    林北溪所在的五班是倒数第二个出场的班级。之前所演练的班级整体实力不相上下，动作都是训练的时候的那一套，所以这次比的是班级的默契度，动作是否整齐，声音是否响亮，面貌是否精神，这些都是关乎班级里面的每一个人的细节，把其做好便是对这次军训最大的尊重。

    所有动作都利索地做完后，班级保持队形直接坐到操场上，等待最后一个班级演练。最后出场的是六班，林北溪现在可以放松心情去观看这次军训的最后的演练，他在六班的队伍中看见了几张熟悉的脸孔，随即又低下了头，用手擦拭脸上的汗水。

    军训完满结束，总教官总结军训的话以及各班级演练的排名统统都被学生们抛之脑后。没有比结束更加美好的字句了，在解散队伍的那一刻，迷彩色的军帽被抛上了空中，一顶接着一顶，一片连着一片，像是一道明丽的彩虹，又像是一抹绚烂的彩霞。每个班级都在记录军训结束的瞬间，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聚在操场上拍照留念。

    林北溪本想悄悄地站在班长木静姝的旁边，但当他靠近了木静姝之后，才发现自己比木静姝还要矮上半个额头，面对这样的身高差势，林北溪便知趣地蹲在第一排，随便摆个姿势迎合拍照。天空上泛着淡淡的蓝，偶尔有几只燕雀飞过，点缀着这欢乐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