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注册

    八月中旬的天气依旧是炎热，偶尔下一场大暴雨对于这种天气来说，简直就如饮鸩止渴。北村中学今天迎来高中新生注册的日子，注册的地点设在明德楼的一楼，因为那儿比较阴凉，同时也能让注册的学生快速了解到学校的教学环境。

    林北溪没有考上报考的重点中学，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来到老地方再读三年高中。早上八点半，林北溪已经整理好注册资料准备出门，谁料林北溪的母亲硬要跟着儿子去注册入学，林北溪心想，我自己一个去就好啦，反正那里我又那么熟悉，你还担心我走丢么。但是林北溪的母亲态度非常地坚决，一定要陪着儿子去注册，林北溪执拗她不过，于是两个人各自骑着单车，一前一后往北村中学奔去。

    沿路的车辆不算太多，就是太阳有点毒辣，道路两侧的行道树给市政园林部那群“混球”修剪得乱七八糟，不成章法，连基本的遮阴效果都没有，林北溪路过时哼了一声，不停躲开散落地上的枝叶，似乎对此很不满，心里想，要是我当上园林局一员，这绿化肯定比这个做得更好。

    过了桐山大道的十字路口，行人便多了起来了，这些行人通常是由一个中年人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组成的，看得出这些人也是去北村中学注册入学的。

    从桐山大道到北村中学山脚底的斜坡只有短短的两三百米，可是这里地处低洼，下大暴雨的时候这里是必淹之地。林北溪和他母亲来到斜坡底，林北溪问了一句：“掂唔掂？”他母亲微微怒道：“你阿妈我行桥多过你行路，区区几百米斜坡，何足挂齿？”林北溪微微一笑，骑着单车徐徐而上。

    北村中学建在八星崖后山，位于半山腰左右的位置，是十分理想的建校位置，中学坐东向西，北面是一大片起伏的农田，南面停车场则是和一些农庄毗邻。中学门前还有一条宽阔的机动车道，叫银光大道，是许多来宾到访的必经之路。

    林北溪年少气盛，不一会就将母亲甩在后面了，他一边看着阳光洒在绿油油的菜田上，一边观察着去往北村中学注册的人，说不定到时候有缘分配在同一个班级呢。他看到他前面有个女孩，穿着一套浅蓝色的短袖衣服，头发是初中统一的“蘑菇头”，但难以掩盖的是她白皙的肌肤，如晶莹的白玉一般。林北溪看着她的背影，轻轻袅袅，摇曳醉人，恨不得马上上前目睹她的芳容，但仔细一想，这岂不是唐突佳人，但心痒又难以忍受，犹犹豫豫间不觉已把母亲甩开二十余米。只听到后面有个人在骂道：“死衰仔！等埋我啊！”林北溪一听，原来是母亲的声音，于是便放慢速度，等她赶上自己。

    来到北村中学，林北溪对其再熟悉不过了，看到指引得知注册地点在明德楼后，也不用别人指路，便带着母亲往大路前往明德楼一楼，沿路边走边说解说着学校各个有趣的地方，母亲也听得津津有味。来到明德楼后，见只有零零散散几号人在注册，林北溪便在后排队等候注册。注册的手续也颇为简单，在一个纸质表格中找到自己的名字，用正楷签上自己的大名，然后把身份证复印件、户口簿复印件、农业银行卡复印件和几张小一寸的照片给办理注册的人就行了，然后再去旁边量度身高订制校服，前前后后不用三分钟。

    完成注册后，林北溪和母亲离开北村中学，他母亲就自己回到绣花厂里工作，工作地点就在桐山大道十字路口到北村斜坡底那段路的旁边，母亲临走前叮嘱了几句就独自滑下斜坡，灰溜溜地走了。

    林北溪一个人还待在中学的门口旁边的公交站台，仿佛在等待什么。其实不用多做解释，一看就知道这“歹人”在等什么，连他自己也是“鸡食放光草——心知肚明”的，但他偏偏就是扮作“懵盛盛”的样子，不停左顾右盼，瞻前顾后。大约等待了一刻钟，林北溪从开始的满心欢畅，变得灰心丧气，摆了摆手，骑着车回家去了。

    他不知道刚才在他背后，有一大片美丽的龙船花，红的热情，黄的灿烂，一朵小花由四至五片花瓣组成，几十朵小花才能组成一朵大花，而且大花当作绝不止一种颜色，红花中总会有几支小小的黄花作为陪衬，好像这花知道同一种颜色会单调乏味一样，龙船花一簇接着一簇，长满了北村中学门口旁边这个花坛。但是他一心只顾着等那个蓝衫女子，竟然错过这么美丽的景色。

    木静姝是从荔仁东村走路来到北村中学注册入学的。荔仁东村是北村镇管辖的一条小村，因盛产荔枝而得名，东西连接信业大道和银山大道，南北穿插前往番禺中心和市城区的番禺大道，距离北村中学大约五六公里。这漫漫长路，按照正常速度行走也需要一个小时才能到达北村中学，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小姑娘在这么酷热的天气下走路前往北村中学的呢？

    上午九点二十三分，木静姝完成注册后，游览到北村中学弘毅楼后方的生物园中，弘毅楼是明德楼隔壁的一座教学楼，这座教学楼主要是供给初中的学生使用，楼里还设有计算机室和会议阶梯室。木静姝满怀心事地走到生物园，发觉这里的植物欣欣向荣，连小小的池水中也游着几条小鱼。她摘了一朵野花，坐在水池的边上，叹息道：“要是我跟游在水里的鱼儿一样就好了，无忧无虑，自娱自乐。”天空散着几朵厚厚的白云，有一朵白云正好随着风飘荡到木静姝的头上，热辣的太阳顿时被这云朵遮挡住了，湛蓝的天空因为清澈，所以蓝得更加的深远。

    两个月前，木静姝始终无法相信她中考成绩会与预期的相差这么大，本以为非进重点高中不可的她，突然失去了理性，开始茶饭不沾，郁郁寡欢，这种负面的情绪大概持续一个星期后，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

    在公布中考成绩后的一个星期，木静姝的朋友李嘉怡来到她家找她去小夫山去玩，但李嘉怡一进木静姝家里的时候，就发现整个家庭笼罩在一层阴沉晦暗的情绪中，就连向伯母问好伯母也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而已，李嘉怡被这种情况吓到了，连忙道出自己的来意：“我来找静姝的。”然后就跑上了三楼。

    李嘉怡轻轻敲了木静姝的房门，未等她回应一句，自己便窜了进去。进去以后发现，房间依旧是十分整洁，只不过光线暗了点。木静姝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嘴唇微张，面色有点苍白，显然是一副生病的样子，但其实这只是心病，她一天看不开，一天也不会开心，一天不开心，这个病便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她。李嘉怡见状，靠到床边，握着她的右手，木静姝的手竟然不带一丝血色而且异常地冰凉，李嘉怡思潮起伏，心里不停问自己：“静姝现在是怎么了，我怎么去帮她呢？”“我该让她静静地睡觉，还是应该叫醒她询问情况呢？”李嘉怡心里不停叫着静姝的名字，急得快哭了。一个内心深受创伤的人，睡觉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奢望，也是一种希望，他们内心反复被这些创伤折磨着，不禁思如潮海，久久不能入睡。但同时他们也暗自希冀好好睡一觉，等到东方吐白，一切就自然好了。

    然而木静姝是个多愁敏感的女子，一处想不开，处处都受阻，因此当她得知别人都如愿考上理想高中的时候，自己却遗憾落榜了，这种打击比起拳肉相碰还要疼得多，于是她便终日沉溺于梦乡，茶饭不思，不理家中事务，靡靡不振，浪费了大好时光。

    木静姝在睡梦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名字，不禁缓缓张开眼睛，她模糊之中看到了她的好朋友李嘉怡在床前，于是便伸手向着她的肩膀拍去。谁料一伸手之下，竟被一只暖暖的柔软的手掌紧紧地抓着，挣扎了几下，蓦然发觉自己力量尽消，于是便放弃了原来的想法，把手放在床上。

    那只暖暖的手掌当然是李嘉怡的，当她发觉她握着蓁蓁的手突然有了反应之后，下意识地把她的手握得更紧，生怕一松开便会失去一样，而且最令她惊喜的是木静姝醒了，她真的醒了，李嘉怡看着她清瘦的面孔和眼中流露的朦胧，不由得又爱又恨，李嘉怡爱她怜惜她，但看到她饱受折磨自己又无能为力，不由得憎恨自己了，不断在心里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在成绩公布那一天过来问问她的情况如何，为什么一个星期后才来找我最亲爱的静姝，为什么我不是个男人呢，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爱她，现在这种爱只是怜惜之爱，啊啊！人生，充满着荆棘啊！

    但无论李嘉怡对静姝现在是爱还是怜，她都要帮这位朋友兼爱人振作起来，重拾对生活的信心，把她从挫折的泥潭中拉出来。她把木静姝扶起，把她靠在床边的一堵墙上，让她坐了起来。木静姝柔声地问：“你怎么在这里？”她的声音非常微弱。但房间非常安静，而且李嘉怡注意力非常集中，所以这句“阴滋阴滋”的话仿佛比敲响晨钟的声音更大。李嘉怡尚未说话，眼泪已然滑落在木静姝的手背上，她哽咽着道：“我是来看你的。”木静姝微微点了点头，感动不已，说不出话。李嘉怡心情平复了一些，和声问道：“你吃了饭没？”蓁蓁摇了摇头。李嘉怡二话不说，拉着木静姝的手，把她背了下楼。

    两人的年龄相若，木静姝比李嘉怡只大了一个半月，因此两个人无论身高和体重都差不多，现在李嘉怡背着木静姝下楼，当真是步步惊心，处处为营。李嘉怡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木静姝背到了她家里一楼的客厅，把她家里吃的饭菜热了一下便拿过来给她吃，木静姝本来是不想吃的，但她看见李嘉怡这么辛劳的样子，不敢拂逆她意，拿起碗筷便吃了起来。

    不消一刻钟，木静姝便把饭菜都吃完，脸色也开始变得红润起来，手上和脚上都有了气力，她拍了拍李嘉怡的肩膀，对她说：“谢谢你！”李嘉怡表示没有什么，莞尔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木静姝问道：“走去哪？”李嘉怡沉吟了一下，道出自己的来意：“本来想去小夫山玩的，但现在看来……恐怕……”木静姝没有等她说完，便激动地说：“就去那了！”李嘉怡本来想说，小夫山有点远，你身体才刚好一点，不要舟车劳顿，但又不想扫她的兴便答允下来。

    下午两点，她们两个已经来到了小夫山的大门前，小夫山是位于番禺西南部一个森林公园，占地面积约合九千亩，单凭脚力是没办法一时三刻走完的，所以两人决定租单车进行游玩。

    小夫山里面，为了保持原有地貌，基本没设太多游乐的地方，剩下只是湖、山、树、鸟和路，加上天空、薄雾、云朵以及雨露，就形成了这个公园。两人边游玩边聊天，木静姝因为很久都没有出门，现在呼吸到这么新鲜的空气，不由得有点醉了，心也飘荡到九霄云外。李嘉怡看到她这么陶醉的样子，说道：“天空很大，但心比天高，心容纳的东西可以是无边无际的！”说罢，她又续道：“过去的终归要过去，挡着它不让他过去是有多难受啊！”她抬头望着天，只见天空深远广阔，蓝色无拘无束地渲染天空，又看到远处的山，薄雾萦绕在山腰，幽暗的森林偶尔飞出几只白鸟。她说的这几句话，看似是对眼前的景色所说，但她其实是说给木静姝听的。

    木静姝看见李嘉怡在自言自语，又说了两句真知灼见，眼下苦闷不解的心渐渐看开了中考的失利，有言“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没法改变事实，就努力去接受事实吧，这或许就是最好的方法了。

    她突然对着山大叫了一声，不久山里就传来了回音，这一声大叫，是对未知的未来发出进军的信号，也是告别最近不在状态的强有力回应。

    一个月后，木静姝来到了北村中学，现在在生物园里，至于她为什么会叹息又到这里，是因为她内心有点孤单，身边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也没有，而眼前的景色就算再美，也无暇欣赏。现在，她准备抽身回家了，留在这里也无补于事，而且她也答应了李嘉怡要坚强做人，没有朋友在身边，那就去交朋友吧。完罢，便走出生物园，踏上回家的路。

    深蓝色的天空颜色渐渐变浅，浅得像海水冲上白色的沙滩，巧合的是，这种浅淡的蓝和她身上穿的衣裳颜色完全一样，仿佛她也是天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