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竹苑，和竹苑里的人（3）
他站在马路对过，面对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他根本看不到我。我没有动，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望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我怕轻微的移动会让他发觉，会使他离开……
我凝视着他，而他的眼睛里却没有我的倒影。
每晚的梦就好像恶魔一样纠缠着我的灵魂，时刻提醒我：你摆脱不了过去。
从梦中醒来，想到刚刚他的样子，心里都会感到有些失落；又或是懊悔。
我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总是早早的起床。每天睁开眼睛，头脑都会感到片刻的空白。不管平时的生活有多丰富，不管我离开他多远，心中始终无法淡漠他；无法无视他。他就像心底的一粒沙，每每安静下来，便会感觉到那粒沙在心底滚动，摩擦。
这两年来，几乎每天都会做类似的梦，梦到同一个人。梦中的他很少和我说话，多数时候也都好像看不到我。我总是试图追逐的脚步，却永远无法抓住他的手。
漫长的时光非但没有让我淡忘过去，反而令我更加怀念。仿佛在时间的过滤下，冲掉的只是曾经生活中的不快，那些美好的往事却留了下来，并被打磨得越发光彩，更加令人难以忘怀。
耳畔响起临走前方洛对我说的那句“有些人要用一辈子去忘”。
真的是这样吗？尤烨，难道他就是我命中的劫？我不知道我要怎样才能放过自己；亦是不知道我该得到怎样的救赎？
叹口气，拉开厚重的窗帘，发现窗外居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很喜欢雨，看到雨不管多坏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我觉得雨可以洗刷世间的一切不清洁，雨落下的地方，总是那么清新，充满希望。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这醉人的早春清晨，岂能不吆上一句“娘子，我们去踏青吧！”
没有打伞，只是惬意的走在不算宽敞的马路上。反正到竹苑还要换衣服，这一路淋淋雨不碍事。
两年的生活让我越发喜爱这座小城，虽然没有大城市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但却有着说不出的安逸祥和。生活节奏远不及大都市那么紧张，白天没有那些繁忙喧闹，夜生活也不怎么丰富，大小店面多是早早打烊，家家户户安居乐业。
到了竹苑，只见几个小姑娘正在打扫店面，准备开门做生意。虽说是小姑娘，其实也都和我差不多岁数，她们是我请来的茶艺师，也是我的同门师姐妹。一个中年妇人在茶架旁忙着做记录，她便是我与众茶师的师父。
我刚开店没有经验，很多事情还都没有走上正道，于是我便三顾茅庐请她老人家出山，指导我经营茶楼。师父虽然一开始犹豫不定，但当她老人家决定带我一程时，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这几位师姐妹助阵，省的我再出去招兵买马。
见我淋着雨一副落汤鸡的样子进得竹苑，满屋子的大小美女先是楞了一下，之后一个个或放肆或含蓄的笑开了。
“师姐，你这是怎么了？”小荷本就是活泼性子，这种时候自然是一马当先的“关心”起她敬爱的师姐。
“古有孟浩然踏雪寻梅，今有唐晚晚沾雨剪柳。这就叫意境，意境这东西，妙不可言啊……”话未说完，只见一方茶巾从不远处旋转着飞来。我伸手接住，顺势转了个圈，然后用毛巾擦了擦湿润的脸颊和滴水的头发，口中高声道：“谢谢师父！”
“谢什么谢，一点都没有个主人的样子，成何体统。快去换了衣服，来跟我看看这两个月的小结。”师父语气虽不客气，但面上丝毫不见动怒的情绪。
我朝众人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到后厢给自己打理起来。不多时，一民国时期大家闺秀装扮的茶楼主人重新回到众人的视线中。黑色高跟鞋；墨绿色缠枝莲暗纹旗袍；头盘垂云髻；银质步摇一端长长玄着两枚玉珠随着踢踏作响的高跟鞋翩翩摇曳。
我自知我的姿色不算上等，全凭母亲教导有方，培养了不凡的气质，加上一张不显老的娃娃脸，倒也能勉强晋级美女行列。用韩宇龙的话说：“把所有女人的长相分为上、中、下三等，你算上等。把所有上等美女的长相分为上、中、下三等，那你大概算下等。”
虽说是新时代美女，但本大小姐自高中以后却对旗袍情有独钟，家中旗袍攒有数十件。自竹苑开张以来，每天我都把自己当成林徽因、张爱玲之辈，照着那些旧式名媛的样子打扮。虽然每天的行头若是走在大街上定会引来不低的回头率，但在我这古香古色的茶楼内看去倒也算合情合理。
跟师父一起分析了竹苑开张两个月来各类茶的销售以及日后的发展策略，师父先行离去，我检查过茶楼的大小设施，边吆喝众女开门营业，自己也守在楼前迎客陪笑。
“你这茶都发黄了让人怎么喝啊，亏了你们还好意思收这么高的会费。花这么多钱还不就是为了自己图个舒坦么，吃饱了撑的我来这找罪受啊！”
做生意难免会跟顾客发生争执，即便像我这样只对注册会员开放的茶楼里也保不准出点意外或者来人找茬。对于这些我早有心里准备，平平静静的开张两个月，要说也是该来点事热闹热闹了。
“秦书记，不瞒您说，这茶的确是去年的旧茶，一直放在冰箱里存着的。现在还没到采茶的时候，今年的新茶都没下来。之前您选茶赏茶的时候我们也跟您交代过这茶不太新鲜，您一定要点，我们也只是照您说的做啊。”
“小丫头嘴挺厉害，说半天还是我的不是了？你们是开茶楼的，就是要保证茶的质量，我来你们这花钱享受，不是花钱听你胡搅蛮缠来的。”
“秦书记，那要不然您尝尝我们这的花茶，所谓‘春喝花；夏喝绿；秋喝乌龙；冬喝红’……”
“少来这套，合着你们犯错了就给我往歪道上引，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你这心态就不对，自始至终你道过歉吗？全是狡辩。叫你们经理来吧，这小丫头没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