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春水不知冬去也，归来仍是旧时人。
“以后？”孔书凡举杯停筹，不知所语。
看着手中的酒，沉思了片刻，随后勉强笑道：“好好的做一个先生吧，自己没去过远方，就让孩子们代我去远方看看。”
李道一看着孔书凡陷入了离别的思想怪圈，也不知所措，只能陪其共饮一杯。
离别就是这样，离别的人伤感回忆。而留下的人，又伤感离别。纠结一圈下来，到底谁才是那个离去的人？
谁知道呢？
李道一又何尝不是这样，不过对于离别，他虽浅尝不深。但也不喜。但无奈人生总是充满了离别不是吗？
化一缕老酒入喉罢！
夜深了，初春的夜，总是特别黑，也很安静。安静得，只有雪融化后，落在草地的声音。
李道一趴在桌头，孔书凡也倒在了床上。
寒风冷刺骨，醉雨催人眠。
一阵寒风袭来，伴随着雨水打落窗台的声音，李道一悠悠转醒。
紧了紧衣裳，搓了搓手，缓缓起身将窗户合上。再运气将酒意散去。
看着醉倒在床上的孔书凡，嘴中断断续续的呢喃着：“青淑，我一定会骑马踏鞍、衣锦还乡的，等我回来，等我回来！”
唉～谁又不是离去的那个人呢？
李道一听着他的醉语，不禁摇头叹息。
想了想，还是抬手执笔，在桌上给他留了离别寄语：孔兄，此去一别恐无会期，无奈路途太远，世界太大。。。不妨大胆一些，莫守着回忆做先生，且去试着做官吧，做一个好官。衣锦还乡，莫负佳人，莫负家人。
相对于做先生，李道一还是觉得像孔书凡这种念旧的人，不妨去他想去的官场走一遭，念旧的人，会是一个好官的。且，秦夫子他们会出手的。
这么多年了，玄央皇朝官场上下，也有秦夫子他们不少门徒，这条路，还是走得通的。秦夫子他们许是早就知道，这么些年，想来也是在考校他吧。
。。。。。。
李道一走了，在春雨之中，在泥土飞溅下，踏步向前，他又拾起了脚下的道。走下去的道。
运气覆盖身体上下，泥雨不沾，只余春风拂面，故人，远行。
天色微微亮，学堂之中已有早读之声传来，若有修者远望，可见学堂之上，弥漫浩然之气，包括整个镇子，都是邪魅不侵的。
孔书凡迎着朝阳踏入了学堂大门。便有孩童稚嫩之声传来。
“孔夫子早～”
孔书凡面带微笑的一一回应着。
他起床后便看见了李道一就在桌上的字，一个人默默站在窗前沉思了很久。
最后想罢，还是默许了李道一的建议。
倒也不急，慢慢来吧～
先将今年这批的学童教完。
……
晨末，刚下早课的孔书凡走出书堂，便惊讶的看见秦夫子与邱夫子两人坐于庭院的池边树下，斟着春茶，相视无言。
那个位置，是李道一常坐的。
仿佛间，他好似看见了一袭青衫的身影，仰面躺于摇椅之上，独自斟着春茶。
春水不知冬去也，时光啊，被故人悄悄地带去远方咯！唉～
“两位夫子早～”
孔书凡上前作揖道。
秦、邱两位夫子放下手中杯盏，转头看向孔书凡，也不说话，就上下打量着。
孔书凡被他们看的拘谨不已，不知所措。
秦夫子率先打破僵局，端着茶壶，自己沏了壶茶，转头又给邱夫子满上。
若是李道一在这儿，估计又得说他两这是想搞“坏事”了。
“小凡啊，你来学堂多久了？”秦夫子放下茶壶，淡淡的说着。对于孔书凡，他们两还是很有威严的。
就像是，长辈。
对于李道一，不自觉的，那是——道友。平辈儿了～
孔书凡闻言，连忙弯腰作礼，恭敬的回道：“回夫子，书凡来学堂已四年有余了。”
待孔书凡说完，空气似凝固了一般，两老在那儿不知道沉思什么，也没接话，他也不敢起身。就这么僵了下来。
秦夫子低头把玩着茶杯，而邱夫子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秦夫子，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有点儿～耍坏的感觉。
孔书凡不觉间已汗流满背。
不知怎么的，他的思绪仿佛一下就回到了了多年以前。整个人木讷在了原地。就这么弯着腰，恭着礼。两眼枉然～
邱夫子在一边瞧瞧的说道：“要不是小道一提起这事儿，你还打算拖多久？”
秦夫子淡淡的撇了他一眼，没有接话。今早儿，李道一用一缕浩然剑气，附带一句留言，化作金光，落在了秦夫子的院子里。说了自己已经离别云云，然后还说了一下孔书凡的事儿。
秦夫子收到来信，思索了一番，便叫上邱童一起过来了。
这事儿，确实也可以做了。而现在，便是最后的考校——心！
“你说，他能撑多久？”邱夫子在一边打趣着。随后又说道：“其实，他跟我们挺像的。”
“那，得看他自己了。”秦夫子深邃的看了眼孔书凡，漠然的回道。
两人端起茶杯，静静的看了一眼孔书凡，便转过头去，躺在摇椅上养神去了。
孔书凡这边。
“青淑，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骑马踏鞍，衣锦还乡的，回来娶你！”
漫天的繁星下，遍野的蛙鸣中。一对人儿，在这不算寂静的夜里。
孔书凡看着眼前的姑娘，许诺着。
那时候的感情，不像现在，所以许诺之人，并不是渣男～
他是逃难来的，自己的家在哪儿他早已忘记了。流离多久，终是在这儿落了根。
只因他遇见了一位，跟他年龄相似的命中之人。
在她的偷偷救济之下，孔书凡，一个稚嫩少年，也是在青鸟村东头的破屋中安了家。
村里的人，也很良善，多般救济之下，也让他度过了最困难的日子。
少年解决了温饱，便想着回报。回报乡亲，回报那个，叫“青淑”的农户女儿。
多年后，少年考上了秀才。
少年和姑娘两情相悦，也终是在那年互表情意。
但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远远不够。
他要继续读书，他要入仕途。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为乡亲们做事，回报他们。才能，配的上自己心中的她。
故事很简单，很狗血。但，也很纯粹。
也许，那时的感情，多是这般纯粹吧。现在的人～
——
落榜了，其中缘由，他深知其黑暗。
那是，秦夫子他们也忽略了的一个小“苍蝇”。（所以说，老虎苍蝇，还得一起拍！）
事儿虽然也解决了这只苍蝇，但，按当朝律法，这次，也难再将举人名分安上去了。所以，邱夫子才会说，他跟他们很像。
秦夫子心中有愧，便将他带到了学堂，想让他暂时落脚，备考来年。
怎知，少年阿，在碰壁之后，有几人能立马站起来呢？
孔书凡胆怯了，他想躲避。他无颜回乡，也无胆再战。他怕再考也会如今日这般。他不敢再去面对这种黑暗。
就这么，留了下来。
这几年，面对自己的生活，想着家乡等自己的姑娘，他心中煎熬不堪。也恨自己。
所以，对于离别，他怕。不是怕留在原地。而是，怕再想起自己当初离开的人儿。
孔书凡就这么弯着身子，恭着手，突然回想起这些，心中痛苦不堪。他想再次躲避。
但背上压下一股巨力，让他的身子有佝偻了几分。
秦夫子望着他的样子沉默不言。
邱夫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这孩子，那一次之后，怕是废了。”
怎知，邱夫子话音刚落地，便见孔书凡身上弥漫出一股青光。缓缓地融入进了秦夫子压在其身上的浩然之气之中。
孔书凡突然间想到了李道一给他留下的字。起先不觉得有啥，但如今在秦夫子浩然正气和邱夫子设下的心境考验之下，他心中顿悟，那封书信之中，洋洋洒洒之间，似有气韵流淌，那是一种率性坦荡之意，那是，一种敢于直面之意。
两者结合起来，是一种心境。而这种心境，也助他直面自己的内心，直面自己的恐惧。
最终，他想起了那位姑娘。
“青淑，等我！”孔书凡顶着背上的压力缓缓站直了身子，他虽不知怎么回事。但此刻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秦夫子脸上带上了笑容，看着一边震惊的邱夫子。笑道：“这小道一啊，也挺会玩嘛～话说邱童啊，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以后话不要说太早。你真当道一没留手呢？哈哈哈哈哈哈～”
言罢，秦夫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反手虚按，将空气中的那缕浩然正气压去了孔书凡体内。
“既然道一都帮了你一把，你在我这这么多年，我也不能不管你。希望这缕气息，能让你以后在仕途中，坦荡，率直。莫让名利迷了眼！”秦夫子看着现在原地的孔书凡，满意的说道。
“谨遵夫子之言。”孔书凡知道秦夫子将安排他了。立刻行礼感谢。
秦夫子闻言点了点头，也没说啥，放下茶杯，独自起身缓缓离去。
留下瘪着脸的邱夫子来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邱夫子此刻非常尴尬，自己话说太早了，难得的在晚辈面前丢了脸面。
而孔书凡此刻正毕恭毕敬的等着他安排。
无奈尴尬的看着孔书凡道：“那啥，你哪人来着？”
“回夫子，我是镇南府下云平县青鸟村人士。”
“好了好了，这样吧，你先将这届学童教完，然后参加今年的秋闱考试。正好，今年云平县县令任期满了，在闹着归隐来着。你入举人后我便给你推荐到那儿去当县令吧。”邱夫子一边说一边心里想着。难怪秦夫子为这事儿拖了这么久，这一切，都是严丝合缝的碰在了一起啊。
“谢两位夫子栽培之恩，书凡不甚感激，定勤勤恳恳，不负所为。”
邱夫子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正色道：“我们只有一个忠告——为官者，不求有所图，定不可负了而今初心！民者，乃国之根本。乃仕之根本！你且去好好领悟罢。”
——
在这个世上，缘分总是来回兜转，我们终会于千万人之中，遇见我们所遇见的人。亦终会于千万年之中，在时间的无涯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你，还记得我吗？